荒诞反抗哲学 以生命之名反抗荒诞——荒诞哲学方法论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爱它
——罗曼·罗兰
荒诞是我们生而为人最深刻的诅咒。
我们试图将所有事物纳入一个统一的秩序,但并没有任何人或神曾经为我们确保一个有条不紊的世界。我们试图给所有的努力都许诺一个意义,但这些意义毕竟不是天生成立——所谓的希望和意义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设定而已——看似津津有味的人生都不过是一场场莫名其妙的挣扎,那个我们永远也爬不上来的泥淖叫做——荒诞。
这是我前段时间写的《假如一切失去意义——“荒诞”概念简析》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荒诞”的症候群》两篇文章的主要内容。
有朋友看了文章之后给我发信息,说这篇文章细思极恐:“既然你已经告诉了我生存的真相,那你就有责任继续告诉我该怎样面对这个真相。”
她说的有道理,我必须这么做。所以今天聊一聊:对于荒诞的人生,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一、将荒诞揪出来
哲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学问?
在很多人看来,哲学不过是一群胡思乱想的人在庸人自扰、杞人忧天,所谓的哲学问题和争论不过是略微高级的思维游戏罢了,当不得真的。
难道我们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是在庸人自扰?难道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由此引发的生命思考是在杞人忧天?
有些问题很隐秘,但不代表它永远不会与你遭遇;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但不代表它没有意义;有些问题很宏大,但不代表它不实际。
兜了这么个圈子,我只想说,当有那么一瞬间,你和一些“奇怪”的念头狭路相逢时,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不要一带而过,请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正视它,在我们还有时间和勇气的时候。
甚至我们可以在它还没有展开攻击的时候,主动抓住它的领口——即让荒诞彻底地、毫无遮掩的地暴露在我们面前。
按部就班的生活看似合理得无懈可击:社会怂恿着我们所有的蠢蠢欲动和远大的抱负,并把这些远大的抱负在每个阶段量化成为一个又一个“小目标”——每一个学段的毕业成绩决定了下一学段的学校;大学的招牌决定了就业的起点;而收入的多少又决定了我们混迹的社会阶层;社会阶层进一步决定了家族的兴衰……我们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精确而不遗余力。
对于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社会生存逻辑链条,只要敢于怀疑,我们还是会发现其中的缺陷:所有人生的意义都是被复制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我们都渴望活成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而对于成功这个概念,社会说了,只有一个定义、一个形式,别的形式都叫做失败。
然而事实却是:每件事物都有权利按照其本身所是的样子被理解,每一次从外在意义出发完成的理解都是对理解对象的侮辱和抹杀。
物犹如此,何况人乎?
每一次借助外在身价和头衔的自我标榜,都不过是一层虚假的宣传和包装,自己过得充实与否,只有那个夜深人静时的自己知道。
要想让荒诞自己暴露出来,就需要对每一个意义刨根问底,直到所有的理所当然被问到哑口无言,给看似根深蒂固的合理性来个釜底抽薪,最终指出维持整个秩序的意义大厦只是建立在沙滩上的违章建筑。那个最基础的、最终极的意义只不过是被当做权宜之计的设想罢了。
这项工程是需要勇气的,我们要做好意义被质问甚至落空的心理准备,甚至要做好世界观被拆毁重建的准备,更遑论在此过程中来自他人的不解甚至不屑。
说来可笑,活出真实的自己,或者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本来是我们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但是,现在却需要我们拿出弥天大勇。
但是没有办法,揭示荒诞是反抗荒诞的重要的准备工作。
二、对待荒诞的错误态度
现在荒诞被揪出来了,我们该如何面对呢?
我想先聊一聊我们不该如何面对。
荒诞感是我们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当我们发现了现有的意义站不住脚之后,很难忍受意义缺失的生活,所以我们很多时候会选择重新设定一个新的意义来代替那些失落了的意义,为人生和历史标定一个新的目标。这个目标可能比以前的意义更能自圆其说、更具有永恒性。
比如宗教和形而上学。
在茫茫苦海中,最苦涩的那一瓢应该是来自对人类局限性的不满吧?圣子、佛陀和先知们在经历俗世时,发现我们人类就像一群蜷缩在浮萍上的蚂蚁,没有一个稳固的精神家园。我们甚至可以猜想他们可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个残忍的真相,只不过出于悲悯,他们隐瞒了大家,并且为了安抚世人,还为我们许诺了彼岸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无法在现世求证,但是我们只需要确认有希望和寄托在那里等着我们就行了——虽然它只是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信念,但足以让我们免于意义失落的恐慌。
虽然足以让我们免于意义失落的恐慌,但却只是一些永远无法证实的信念。
哲学相比于宗教就严谨很多,它的所有工作都在现实世界中展开。它希望在其中构建出一套整体秩序,甚至找到一个终极本体,然后给人类流浪的灵魂一个固定的、安全的坐标。从泰勒斯以降,哲学家们呕心沥血、前仆后继,构建了一个又一个形而上的本体和理论大厦。
无论是宗教领域还是哲学领域,当人类的精英们站上了智识的云端,感受到荒诞的真相后,并没有继续向荒诞进发,更没有将所见所感诚实地告诉大家,而是想方设法地掩盖它。
因为他们认为荒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而且,之所以出现这个问题,要归因于之前所信奉的意义体系不够正确——没有人怀疑过“设立意义”这种活动本身有问题。
所有号称永恒的、一劳永逸的真理都是有意或无意的骗局。它们看似可以让所有事件都顺理成章,其实只会让懒惰的人类满足于虚假的安全感;它们看似能帮我们厘清这个复杂的世界,但其实只是把我们软禁在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培养皿中,让我们在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中敷衍了事。
三、以生命之名反抗荒诞
而现在,我们要明确的是:荒诞——即意义的缺失——才是人类的生存真相。
既然是真相而不是问题。那么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反抗荒诞,而是反抗外来的、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意义,因为这些意义试图掩盖这一真相。
对于荒诞我们要做的就是适应,就是坦然接受——这才是真正的反抗。其他的一切所谓的“解决”,不过是因为无法直面它而采取的逃避策略罢了。真正的勇敢是在意识到荒诞真相之后,仍然决定活下去。
但要怎么活下去呢?一个人能不能在不依靠所有意义的情况下活下去?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还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自己的生命?这或许是不可能的。
我们仍然需要一个意义,一种精神支柱。
这个支柱很简单:以生命之名对抗荒诞。
生命拒绝外来的意义,不代表生命没有自带的内在意义。
生命的意义和使命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对抗荒诞。
这在大家看来,或许是一种同义反复的循环论证,但是真相确实如此:荒诞手里的武器可以消解所有的意义,我们手里只有生命。生命和他所蕴含的无限创造力正是我们得以对抗荒诞的唯一凭借:我活着,所以我有权利活下去,任何重担和伎俩都无法压抑我的生命冲动。
你不是要吞噬我所创造的一切吗?那么给你罢,反正我还可以创造出更多。你可以吞噬我已经创造的那些意义,但是你永远无法吞噬我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本身——我们就这样和荒诞形成永恒对峙。
我那强烈的生命冲动最好的证明就是我竟然可以凭借它战胜荒诞,努力活下去。这是生命的最高的尊严。生活越荒诞,越能够磨砺我的意志、验证我的生命力。
活出自己是每个人的义务,让自己的生命足够强大,强大到在世俗的毁誉中波澜不惊;强大到在用社会准则评价自己之前,先重估所有价值;强大到从自己的生命冲动出发建立一个自己的意义体系,然后按照这一体系一往无前地奔赴。
这才是最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