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修行的狐狸(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一
贞观元年，长安城的大街上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我会在每天早上在此等候大唐天子承乾的到来。
他是权倾天下的一国之君。
而我只不过是道行不深的小狐。
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一往情深的情愫。
那一年他还是个少年，每次出城的阵仗都惊动朝野。
他要去的地方是长安城郊外的千亩松林，那里就是我的家。
我的家徒四壁，紧邻一棵百年松树，所谓的家只不过是一个洞穴。
四季不见阳光，阴暗潮湿。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父母没有在天明之前回到洞穴。
如我预感的那样，长安城金碧辉煌的皇家大院里，昨晚皇家卫队捉住了两只狐狸。
他们被囚禁在固若金汤的笼子里。
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母亲。
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救下他们成为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其实凭借我父母的道行完全可以自救脱身。
例如幻化成人。
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一直都是狐狸的模样。
但是他们却用人类的语言交流。
父亲对我说。
“狐就是狐，不可在人类面前幻化成人的模样，那样不但救不了自己反倒会害了自己”。
母亲也告诫我。
“修行就是修心，心是自己的，可人类总是误解我们说我们精于心计”。
讨好和接近大唐天子的目的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国师李晟在一场梦里与我的元神狭路相逢。
他秘告承乾身边的牧师说。
“如果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出现在太子身边，杀无赦”。
很显然我的计划被国师李晟识破。
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开始迷恋那个十二岁的大唐太子。
接近他的目的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救我的父母。
我需要他知道我的存在，一个修行千年的狐 。
人类与异类如同水火是不能交融的。
在长安城的官道上犬马嘶鸣，锣鼓震天 。
那个端坐汗血宝马背上的白衣少年就是大唐太子承乾。
只见他左手拉弓右手搭箭，随着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我的同族姐妹被他一箭射中。
一天夜里我潜入长安城的皇宫内务府。
国师李晟与牧师的谈话让我不寒而栗，忧心忡忡。
他们要把大唐的狐狸运到千里之之外的西域之都。
西域之都的极度寒冷需要大量的狐狸毛皮做为防寒之物。
这是一场阴谋。
皇上和太子承乾都被国师李晟和牧师蒙在鼓里。
而他们大肆猎捕狐狸的理由是大唐狐满成患。
为把假戏做的更加逼真，国师李晟指使牧师运用邪术让皇上头疼。
然后李晟再假借牧师的口气告诉皇上。
“陛下龙体欠安乃是狐仙所为，必须将天下的狐狸斩尽杀绝 ”。
皇上只说了四个字“真是可恶”。
这四个字如同口谕的圣旨让李晟欣喜若狂 。
心疼父王的太子承乾自告奋勇要猎狐。
同时也用行动来向父皇表示自己的忠心。
四千名皇宫侍卫组成的猎狐队伍浩浩荡荡的从长安城的官道上疾驰而过。
一时间狼烟遍地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期间夹杂着人类的呐喊。
内务府的议事厅里，国师李晟和他的狗头牧师在哈哈大笑。
又是血腥杀戮的一天。
或死或伤，我可怜的族类被他们随意关在一起。
死了的族类被他们剥去皮毛。
那些活着的族类才是命运多舛的开始。
西域之都的商人对身体健硕的狐狸情有独钟。
让我的族类之间进行交配繁育，然后再像商品一样的随意贩卖，结果还是逃不过两个字。
“杀戮 ”。
二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西域之都的商人已经来大唐的路上了。
内务府的一百两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青竹制作的笼子一层叠加着一层，足足有十层那么高。
每一层的十个青竹笼子里囚禁者我的族类。
我的父母就在第一辆马车上。
站在皇宫大院的琉璃瓦的墙头上。
此时我已经幻化成人，身份是内务府的一个丫鬟 。
很显然父母已经看到了我。
无助和哀伤化成的泪水在他们的眼睛里打转。
可是我已经顾不得父母对我的教诲了。
其实我知道如果此时父母要想脱身依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甘愿被囚禁在青竹的笼子里任人摆布。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类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此时我才深刻领会到什么是怒其不争 ，哀其不幸的含义。
这句话在我的父母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
西域之都的商人已与昨夜入住长安城最大的宜居客栈。
明天就是他们启程返回的日子 。
一轮明月遥挂夜空，此时是阴历年的深秋时节。
朦胧月色下的长安城显得异常安静。
梆－梆－梆，时有更鼓敲响。
接着是三声铜锣传来。哐－哐－哐。
不能再等了。
内务府的后院里，我抹黑靠近那十辆马车。
突然间灯火通明，四周皆是手持单刀身披盔甲的兵将。
借着灯火才发现十辆马车空无一物 。
国师李晟一脸的奸笑，一边阴阳怪气的说。
“你这个小妖狐想坏我的好事，可惜你道行浮浅，中了老夫我的调虎离山之计，给我拿下。
国师李晟原是九华山四大邪术之一黄信道人的关门弟子。
邪术乃是我们狐家修行大忌而且水火不容。
老奸巨猾的李晟已经派出自己的心腹牧师护送西域之都的商人从内务府的后门西出长安了 。
想到我的父母和族类们面临的险境我忧心如焚，不由得怒火中烧，厉声呵斥李晟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李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阴阳怪气，口出狂言 。
“时至今日老夫我就告诉你，皇上龙体欠安是我假借你们狐族的名义来达到我的目的 ，可笑那承乾小儿还被蒙在鼓里，不过老夫还是要谢谢他了，哈哈哈哈”。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内务府高大的院墙外灯会通明，呐喊声震天动地。
就在刚才李晟丑恶的嘴脸被潜伏在内务府的皇家内卫看的一清二楚 。
李晟和牧师早就暗地里勾结西域之都伺机颠覆大唐的江山 。
而大肆猎狐只不过是敛财的一种手段。
内务府被承乾带领的三千皇家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在通往西域之都的途中运送狐族的商队被大唐的军队悉数截获。
奇怪的是运送狐族的一百辆马车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却在距离长安二百里的千亩松林里被发现，而囚禁狐族的青竹笼子却空空如也。
果不其然，在西域之都商人的身上找到了国师李晟勾结外域企图颠覆大唐的证据。
三日后。国师李晟和牧师人头落地。
依然是长安城的大街上。
我看见那个身穿紫荆滚龙战袍少年骑一匹汗血宝马。
他就是大唐未来的一国之君 。
而我只不过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事实上我冤枉了我的父母。
一百辆马车凭空消失而且出现在千亩松林。
能够做到这些的还能有谁呢？
三
处决国师李晟，斩了牧师。
原以为大唐的气象会恢复如初，风平浪静。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后的日子里我会卷入大唐国事的宫廷内乱。
缘起缘灭乃是人之常情。
而我本想在平息了狐族劫难之后继续我的修行。
只因内务府那夜我幻化的人形被承乾看的一清二楚。
不出三日他便卧床不起。
最典型的症状是食欲不振，精神萎靡，间或伴有失眠多梦。
初冬的长安，那一夜满城的人们都听见了从皇宫里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叫喊。
独对雕花窗棂的夜晚 ，一个少年对月喃喃自语，泪水涟涟。
他就是承乾。
大唐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太子李承乾。
只短短几日，这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皇家少年就形容枯槁 。
可怕的是连脾气也变得易怒和暴躁。
藩属国送来的一只国宝鹦鹉被他当成了木偶，死死的攥住鹦鹉细小的脖子。
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可怜的鹦鹉被他扒光了每一根羽毛。
然后就在御花园里看着一株相思树不停的流泪 。
承乾的突然异常惊动了皇上。
夜半时分携皇后来到东宫看望承乾，询问了御医关于承乾的 一些病情 。
把脉看相之后每一位御医都不约而同给出了一个答案 。
“太子乃是积郁而疾，而且脉象异常，不同于一般的病症，”
说了等于没说。
皇上需要的是结果，而且还下了 谕旨，治不好太子的病就回家种地。
其实御医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不敢说出真相。
没人敢说太子得的是相思病，传出去有失大唐国统，是辱国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
与其在太医院被贬回家种地也比说实话掉脑袋划算。
说是这样说，御医们还是希望能够有个两全其美 的办法，毕竟谁也不愿意回家种地。
经过私下商议 ，御医们决定求助新任国师庞冲。
自从国师李晟犯上作乱丢掉性命，新任国师庞冲正想着烧上三把火来提振一下内务府的威望 。
机会终于来了。
能够胜任国师肯定有过人之处。
除了观天看地，庞冲还是一个精于心计善于察言观色的心理学家。
太子承乾的这点事对于庞冲都不是事，便满口答应御医可以帮忙。
随御医来到东宫见了承乾，观察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写下一个字。
“情”
众御医看完心中自然是心照不宣，然后面面相视，冲着庞冲伸出大拇指 。
“庞国师真乃神人也”。
御医们也是在工于心计，借庞冲之口来保护自己 。
而且皇上不会怪罪他，关键是还会采纳国师的建议 。
这就是御医与国师的区别之处。
太极宫内，庞冲禀报皇上。
“陛下 ，太子乃是为情所困，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皇上也很纳闷，龙颜不悦。
“想不到我大唐万里江山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会因为儿女私情抑郁寡欢，真是荒唐”。
找到了病根，接下来就可以对症下药。
皇帝就把太子承乾的相思病交给了庞冲来治。
东宫的御花园里，此时的太子承乾正在一个人 抑郁寡欢。
此时正值初冬，御花园的荷花池已经没有一朵莲花了，碧波荡漾的水面上一对鸳鸯在戏水。
太子承乾竟然把那一对鸳鸯当成了一对恩爱的男女，迷迷瞪瞪一脚踩空掉进了荷花池里。
假山后一直暗中观察的庞冲吓得一个箭步跳进水里。
紧随其后的侍卫也扑通扑通跳下去，七手八脚把承乾从水里抬上来。
东宫太子府。
经过冷水一激，承乾比刚才清醒多了，看到自己的一副狼狈摸样，就问国师庞冲自己刚才怎么了。
见时机已到，庞冲命众人退下。
那个下午国师庞冲通过自己的心理战术旁敲侧击终于打开了太子承乾情感的闸门。
四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内务府捉拿奸贼李晟的那个夜晚，很不幸我幻化的人形被太子承乾看的真真切切。
他积郁而疾的原因皆有因我而起。
这是我想起父母为什么不让我以人形示人。
我承认是我绝代花娇倾国倾城的美貌害了太子承乾。
以致造成今天覆水难收的局面。
更可悲的是太子承乾还不知道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他们请来唐朝最有名的画家画我的画像。
然后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我优雅端庄，风情万种的模样。
长安城二百里的千亩松林又恢复了昔日的生机。
我的族类依然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我听见父母在那个夜晚唉声叹气 。
很显然京城长安张榜寻找绝世美女的消息被他们知道了。
父亲说。“这会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幻化人形的原因了吧，你会害死了太子”。
母亲说。“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想个办法化解这场孽缘吧，如果皇上知道真相，咱们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一下子 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妥善处理，被处死的国师李晟就会被沉冤昭雪，他对我们狐族的种种污蔑就会被证实是对的。
一些心底不纯的人会借机散播谣言说是狐狸精勾引了当朝太子。
一单风头转向将会是我们狐族的灭门之日。
皇上会觉得受到愚弄而将我们斩尽杀绝。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西天一勾银月。
长安城的冬夜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依然是三声更鼓和三声铜锣。
我看见那个深夜在东宫太子府里失眠的少年。
今夜我必须与他有个了结。
我肩负狐族的生死，凶吉就在此一举。
这一次我依然幻化人形。
不是绝代佳人千娇百媚的倾国少女，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站在太子承乾的面前 ，我告诉他我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孩子的母亲 。
结果承乾信以为真，弃置皇家的威严于不顾突然给我跪下并且失声痛哭。
“老人家，肯请您让我见您的女儿一面，我快死了”。
面对一个大唐未来的国君的声泪俱下和苦苦哀求我的心被撕裂一样的疼痛。
异族有别，我用理智克制了自己。
我突然把心一横，冷漠的口气连自己都不寒而栗。
“太子殿下，我的女儿突然暴病而亡，您还是忘了她吧”。
原以为我的谎言会让他心灰意冷 ，断除念想。
事与愿违，这个痴情的太子竟然悲伤过度昏死过去 。
东宫立马乱成了一锅粥。
我闪身躲在了荷花池的一座假山后面 。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国师庞冲犀利的目光。
原来我进东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先我一步等在太子府的一处屏风后边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异族身份。
很显然他已经听到了刚才我和太子的谈话。
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决定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
没等我开口庞冲先说话了。
“你应该非常清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就顺其自然成全太子的美意，与你们狐族还是大唐江山都是两全其美的事，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不能不佩服庞冲这个人看待事物的敏锐力和洞察力 。
被陈晟屠我狐族的场景历历在目，真的没有退路了。
无形之中我与庞冲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可告人的 默契。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我成了大唐太子承乾的太子妃。
那以后的日子里大唐的天空风和日丽。
长安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的繁荣富华。
而我的狐族也因为我的选择无忧无虑的生活和繁衍生息。
很怀念初入皇宫的那段日子。
每日与太子承乾如影随形，或宫廷歌舞，或野外郊游。
我享尽荣华富贵，也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那样的日子过了十五年。
最终我没有成为一国之君的皇后。
贞观十八年。
太子承乾病故于黔州。
此时已经是阴历年的 十二月。
下雪了。
长安城的大街上。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