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杠精语录 在古代,文学领域有哪些杠精
顺着毛奇龄多写两句,最近读《谈艺录》翻到这一块,才知道“鹅岂不先知”还有一连串的后续。
毛奇龄本人喜欢抬杠无疑,「先生构思诗文,手不停辍,质问之士环坐于旁,随问随答,井井不误」。但如袁枚、王士祯所说,上来就怼「鹅岂不先知」实在是显得姿势水平低了点。事实并非如此。
《随园诗话》里是这么记载这个故事的:
然毛西河诋之太过。或引「春江水暖鸭先知」,以为是坡诗近体之佳者。西河云:「春江水暖,定该鸭知,鹅不知耶」此言则太鹘突矣。若持此论诗,则《三百篇》句句不是:在河之洲者,班鸠、鸣鸠皆可在也,何必「雎鸠」耶?止丘隅者,黑鸟、白鸟皆可止也,何必「黄鸟」耶?
钱钟书在《谈艺录》里埋怨过袁枚,说《随园诗话》是曾经引过《西河诗话》的,不该这么以讹传讹。
毛奇龄本人的《西河诗话》里其实是这么说的:
汪举「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远胜唐人乎。予曰:此正效唐人而未能者。「花间觅路鸟先知」,此唐人句也。觅路在人,先知在鸟,鸟习花间故也,先者,先人也。若鸭则先谁乎。水中之物皆知冷暖,必以鸭,妄矣。
我看到这几乎要被毛奇龄说服了,然而钱钟书又轻描淡写地跟了一句“所驳亦未为不是,惜尚未扼要~”接着给出原因:
东坡此句见题《惠崇春江晚景》第一首:「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是必惠崇画中有桃、竹、芦、鸭等物,故诗中遂遍及之。正钟记室《诗品·序》所谓:「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先”者,亦“先人”也。西河未顾坡诗题目,遂有此灭裂之谈。张谓《春园家宴》:「竹里行厨人不见,花间觅路鸟先知」,即西河所谓“唐人”。东坡诗意,实近梁王筠《雪里梅花》:「水泉犹未动,亭树已先知」。东坡《游恒山会者十人》五古又云:「春风在流水,凫雁先拍拍」;此意盖数用也。
钱钟书埋怨完袁枚,怼完毛奇龄,又在《谈艺录》补订里开始打“猪队友”王壬秋的脸:
王壬秋……卷二十六说此诗曰:“上上绝句,人尽知之,而固陵毛氏独不谓然。凡长于言理者,言诗则往往别具肺肠,卑鄙可笑”;既不能道东坡苦心,复不肯引毛氏违言,卑鄙之诃,著语不伦,直是文理欠通耳。
(扯远了。。。)
《四库全书总目》里评价毛奇龄的文:
奇龄之文,纵横博辨,傲睨一世,与其经说相表里,不古不今,自成一格,不可以绳尺求之,然议论多所发明,亦不可废。
其实毛奇龄最主要的还是批判朱熹的《四书集注》,结果一不小心被后人加工变成了段子里的杠精男主角流传至今。个人觉得本人其实更贴近“暴躁老哥”的形象,他写的《四书改错》里这段贯口就很暴露本性,宜配合前面那个“阿熹汝错了”的回答一起食用:
四书无一不错:……然且日读四书,日读四书注,而就其注义作八比,又无一不错。人错,天类错,地类错,物类错,官师错,朝庙错,邑里错,宫室错,器用错,衣服错,饮食错,井田错,学校错,郊社错,禘尝错,丧祭错,礼乐错,刑政错,典制错,故事错,记述错,章节错,句读错,引书错,据书错,改经错,改注错,添补经文错,自造典礼错,小诂大诂错,抄变词例错,贬抑圣门错,真所谓聚九州四海之铁铸不成此错矣!
最后补充几个杠精,偷个懒直接把《谈艺录》里提到的打下来:
田纶霞《古观堂杂著》卷四记客有谓:“汪蛟门诗学宋人,何也”,答曰:“子几曾见宋诗,只见得「云淡风清」一首耳。”此客亦必西河之类。
(毛奇龄:mmp你到底哪边的)
《列朝诗集》丁十二谭元春传后引吴门朱隗曰:“伯敬诗:「桃花少人事」;诋之者曰:‘李花独当终日忙乎。’友夏诗「秋声半夜真」;则甲夜乙夜秋声尚假乎”。
顺手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