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描写旗袍的美句(张爱玲笔下的旗袍意蕴)

2023-03-12 08:12   geyange.com

张爱玲描写旗袍的美句

一个作家对某种事物的喜好,如果经常性地出现在作品之中,我们可以视这一事物为一种意象,具有一种符号的性质;意象的反复出现,就会形成一种象征。

张爱玲笔下每个女人的旗袍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同的布料和底色,迥异的花样和风格,或华丽,或朴素,或妖冶,或知性。她是将旗袍作为笔下人物命运的外化,借旗袍服饰的变化来暴露隐藏在女人华美的衣服下人性的阴暗面,捕捉人物的灵魂。旗袍在张爱玲的文章中,无疑具有一种符号化的意义,既可以暗示小说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也能凸显出旗袍本身所蕴涵着厚重的历史意蕴,代表着复杂而又难以名状的意义。

《半生缘》中曼桢穿过“一件浅粉色的旗袍,袖口压着极窄的一道黑白辫子花边”;曼璐出场时“穿着一件苹果绿软长旗袍,倒有八成新,只是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那是跳舞的时候人家手汗印上去的。”见世钧时则是“一件黑色的长旗袍,袍叉里露出水钻镶边的黑绸长裤”。

姐妹二人,姿容截然不同。曼桢是都市里随处可见的女孩,不是太漂亮,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还有些软弱,但她有她的坚强。在浮华的年代里,在不公的命运前,她不卑不亢,也无怨无悔,履行着一个女人的使命。

人们心中的曼桢愈是可怜,人们眼中的曼璐愈是可恨。曼璐是一位艳俗的舞女、虚荣的阔太、自私的姐姐。作者借书中张豫瑾的口说过,曾几何时,她也和曼桢一样,犹如山茶花般的纯洁。旗袍上黑手印是她不幸命运的象征,暗示了表面光鲜掩饰不住内心的绝望,提前揭晓了命运的结局比未知的悲剧更让人毛骨悚然,提前抹上一层苍凉色彩。

《封锁》中电车上,人如其衣、平淡如水的吴翠远:

“穿着一件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深蓝与白,很有点质朴的风味。”

蓝和白,肃静的色彩,让人感觉到天使般的纯洁。确实,在家里,她是个好女儿,大学毕业在母校担任英文助教,过着严肃、平凡而呆板的生活。有时,她期待一点浪漫、渴望激情的生活,在安详的挑战中不自觉的倾向与幻想,她的旗袍色彩和她的思想是再切合不过了。于是才会在封锁时的电车上“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她产生的是对吕宗桢真诚的同情,由于善良的本性,她也轻易地听信了男主角的倾诉,认为他是个单纯的好人。然而,翠远感觉到受骗时,虽然也只是内心震了震,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单纯和镇定,而这样的单纯却不经意地遭受了来自封锁解除后的感情打击。这样,她还能对这世界保持单纯的认识吗?而后翠远的命运,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对娇蕊的衣饰描写是这样的:

她穿着一件曳地的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便留着个绿迹子。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交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深粉红的衬裙,那过分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也只有她能若无其事地穿着这样的衣服。

娇蕊是朵艳丽的交际花,谙于男女之间的周旋,但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她的可爱不仅限于身体,还在于她不顾一切,任性追求爱情的勇气。鲜艳夺目的颜色衍射红玫瑰鲜辣的个性色彩、开放的生命力,有一种可喜的渗透力、感染力;而深粉红的衬裙则犹如激情背后的温柔,体贴、细腻而妩媚,是深锁于记忆中的一段粉红的回忆。

作者通过把视觉、味觉、触觉糅合在一起,使视觉效果达到了最佳,通过旗袍的色彩就已经初步展示了人物的灵魂。这对惯于压抑真情的振保来说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吸引力。这一刻,读者也能感受到振保的心旌荡漾。

骄蕊还“穿着暗紫蓝乔其纱旗袍”,暗紫蓝的旗袍庄重中有忧郁、冰冷中含诱惑,乔其纱则以其飘逸的质地道出了女性柔美的本质,透过这种带朦胧感的面料,人们可以窥见她内心的飘忽虚浮的情感世界。

《花凋》里那个为了取悦自己的爱人,穿着过时的长及脚面旗袍的川嫦:

那电灯开关恰巧在云藩的椅子背后,她立在他紧跟前,不过一刹那的工夫,她长袍的下摆罩在他脚背上,随即就移开了。她这件旗袍特别的长,早已不入时了,都是因为云藩向她姊夫说过:他喜欢女人的旗袍长过脚踝,出国的时候正时行着,今年回国来,却看不见了。他到现在方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想,脚背上仿佛老是嚅嚅罗罗飘着她的旗袍角。她这件衣服,想必是旧的,既长,又不合身,可是太大的衣服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性,走起路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极其神秘。

一件不合时宜的旗袍,映衬的是她对爱人的痴心,但穿在她身上“旧的,既长,又不合身”,“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极其神秘。” 也映衬了川嫦的老实,柔弱,同时,也对她的命运作了断定。这个生了痨病的女孩,虽然也尝试着挣扎一下,但无奈这个世界早就放弃了她。病期的拖沓使家长的感伤受到了腐蚀,家里连买药的钱也计较起来,每日吃两个苹果成了家人的说嘴。最后,她想来个多情的了结,自杀,却买不来安眠药。“花自飘零水自流”,这就是她一个弱女子最后的命运。

《倾城之恋》中白流苏陪七小姐相亲,穿的是挂在床架上:

“脱下来的那件月白蝉翼纱旗袍”。

月白色透露的是白流苏内心的宁静和明晰,蝉翼纱的面料流泻出的是内心的轻松感,她已无所谓家人的职责和嘲讽,她有的是得胜后的从容和冷静。轻灵的飞纱中飘逸的是她对范柳原的若有似无的飘渺的情感,是一种连她自己也不理解的神秘莫测、飘忽游移的心思。白流苏是幸运的,当她处于似乎不可挽回不可更改的生命悖论中时,她从白公馆的时间轨道中挣扎出来,开始她个人生命的时间;当她陷于无垠的“爱情迷宫”时,一座城池的沦陷成全了她。

《金锁记》曹七巧却是另一类的命运,因此她的旗袍有另外一种意味:

“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着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的小脚裤子,瘦骨脸,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

廖廖几笔,她的着装款式和行为举止。如银红的衫子加上小脚裤子,却和瘦骨脸、三角眼等搭配起来,透现出身上的霸气、俗气。但是,这样的衣饰毕竟还有几丝亮色,有“雪青”、“银红”、“葱白”、“闪蓝”几种比较显眼的颜色,与之相适应的情节则是曹七巧攀高枝嫁到了大户人家,有了一个患骨痨病的丈夫,各种欲望却得不到满足。然而,她对于未来,对于家庭,对于自己的命运尚存一些合乎人之常情的愿望。

但当曹七巧失去了季泽,失去了青春,被黄金枷锁牢牢地套住之后,无情地劈砍儿女的幸福,对童世舫大摆鸿门宴之时,她的服饰便透露了一种骇人的气氛。

“穿一件青灰团龙宫织缎袍,双手捧着大红热水袋,身边夹持着两个高大的女仆,门外日色黄昏,楼梯上铺着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一级一级地上去通入没有光的所在。”

封建遗留的“青灰团龙宫织段袍”与现代文明产物红色热水袋处于同一平面,无疑是一对尖锐的矛盾。强烈的不调和的对比在空气中弥漫出紧张、骚动、不安的气氛。生活的空气因孟烟鹂而凝滞、苍白,又因曹七巧而慌乱、紧张。

“青灰团龙宫织段袍”这样的衣服给人一种充满了暮气,行将就木的感觉。因为此时的曹七巧“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疯狂怨毒,浑身充满了鬼气和报复。”曹七巧的命运,经历了“被食、自食、食人”的怪圈子。她一生都为“金钱”而奋斗,沉重的黄金枷锁压得她心理畸形,这最终也使她从一个曾有青春的温情回忆的曹大姑娘,变成了阴鸷、凶狠、残酷得近乎精神分裂或心理变态的姜老太太,变成因一生算计和提防以至熬干血肉的干涸的幽灵。

尽管《金锁记》里没有说七巧穿的是《更衣记》里面的哪一种旗袍,但是她身上“绝望后的狂笑”的意味还略见一斑。

张爱玲将旗袍作为笔下人物命运的外化。用她那细腻的笔法,冷淡的字句,将骨子里的苍凉贯穿笔下的女人,印证了也许“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用旗袍对女人的生命作了这样的隐喻或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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