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青蛇》读后感(我读李碧华之《青蛇》)
2018年4月10日读
李碧华之《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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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还未观看影版，先行浅解我眼中的小说《青蛇》。
#1#
“这——这样的，我向姊姊姊夫提出自了亲事，本来是不必教他出钱，也甚乐意，以为我自攒得些私房，谁知一看银子，姊夫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上面凿的字号，大叫一声：‘不好了！全家都有祸！’……你们想想，姊夫是个怕事之徒，怎不马上拿了银子到官府自首去。官差提我问话，我只道‘一概不知’，然后他们追逼之下，方把这宅子供出——”
“你也以为我俩是贼？”
“连官差也查出不是了。”
“在官差未查出之前呢？”我忙问。
——《青蛇·片段》
小说中的许仙和剧版里所塑造的许仙实在是南辕北辙的一个人物。但论深刻，私以为还是小说版更得我心。剧版的白许二人感情太过于圆满，白蛇太过贤妻良母忠夫，青蛇太过听话，说白点，他们的性格都太端正。然而，人性是复杂的。借用曾看到的一个网友言论，剧版的《白蛇传》就是三个人组团，情比金坚，一起打怪升级，法海是终极boss。但人性复杂的一面并没有释放出来，就未免显单调。
哪像小说，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人物还是那个人物，但看到最后，你会发现，故事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故事，人物也不是之前那个人物了。在这里，许仙是尘世里一平凡的老实人，老实人性格懦弱，没有主见，经不起风雨，因为平凡，作为一个常人的弱点就暴露无遗。看到上面那段时，会忍不住鄙夷，如此沉于女色，抵挡不住诱惑，怯懦怕事，贪生怕死，耳根子软的一个男人，实在想不通，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竟挑了这样一个男人来练手人间情爱。果真是“太饿”的缘故罢。
这一段已经是伏笔。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是可以从人性展露时的细小碎屑上，管窥知豹，得见最后结局的。
所以，不要去执着于一个男人是否老实平凡，平凡的幸福向来都不是从此类男人身上得到。许仙之所以平凡老实，那是因为他在故事的开始没有让他骚动的资本罢了。否则，他后来也不会和小青春风一度，还想和小青私奔，甚至为白素贞没发现他和小青的暗流涌动而沾沾自喜。
#2#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生一世”那么重的赌注，有谁会全下了？但素贞，她的一生一世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千年、万年、十万年……即使许仙付出了一生，他还是以小博大，抛砖引玉。
——《青蛇·许仙起誓》
尘世间的痴男怨女啊——
女人总是希冀奉献男人身心而得到一生忠贞，以飞蛾扑火的方式。
男人总是试图攫取女人身心而自证个人魅力，以蠢蠢欲动的行为。
#3#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男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青蛇·摘录》
所以，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女人，最好在开始前，先不要去揣测和希冀结局。越想得到，越会失去。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罢，爱你所爱，无问西东。“芙蓉帐暖度春宵”听起来总好过“比翼连枝当日愿”来让人熨帖。
谁能说，重在参与这句话，不是来源于一个无法实现的希冀后，而退而求其次之说。
#4#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个才气横溢的词人——像刚死了不久的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妻，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青蛇·摘录》
啊！人妻。这是比“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还让女人难过的字句。这是除了“生子”之外，对于女性而言，让人痛并快乐的存在。
现在这社会，以人妻的身份熬到最后白头的，简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5#
他嘻嘻一笑：
“那天师还说娘子是妖，一旦喝了符水，便会化为原形，我边看你喝，边担足了心。”
“你怀疑我是妖精？”
“不不，我虚应一下而已。”
“你怀疑我是妖精？”
“娘子，这天师糊涂，我们不再说他了，好吗？”
“相公，你没有答我。”
“——管他灵不灵？他又不要钱。他让我试一试，又有何妨？”许仙嗫嚅地说，“娘子既不是妖精，就当是一场玩笑吧？”
素贞正色：“如果你真信任我，就不该开这场玩笑！”她说的时候，语音透了一丝悲哀。许仙俯首。
——《青蛇·片段》
“他又不要钱。他让我试一试，又有何妨？”所以大多数男人对于免费送上门来的，不管合不合宜，合不合适，都会照收，有句成语叫“照收不误”，因为他自己又损失不了什么。符水倘若能让素贞显出真身，他也不必支付银两。倘若失效，也不过是舌颤莲花后，权当一次玩笑就闭口不谈。白素贞终于能看清许仙的一些面目了，虽然悲哀，但还是没有及时止损。
也许，白蛇应该找一个人间的皇帝，来尝爱情。因皇帝不缺女人，但缺真正的爱情。朝堂上的生杀夺与，好歹能让一个男人有些决断和主见。
哈哈，但这也不好，一个不小心，《白蛇传》就成了红颜祸水的“妲己”第二了。
#6#
法海教他：“明日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午时三刻，阳光至盛，蛇精纵道行高深，也是惴惴难宁，你要劝饮三杯雄黄酒，定必有奇景可看。”
“如果是妖，我怎办？”许仙忙为自己图后计。
——《青蛇·片段》
呵！是不是平凡老实的男人最惜命？怎么办？用男人的“征服欲”来办不就Ok？嗯，许仙还是太阴柔怯弱了吧。
#7#
爱情，不是太饿，便是太饱。不是赔尽，便是全赢。
太饿，便容易饥不择食。
太饱，则容易脱轨出墙。
所以说，爱情，是一场豪赌。
没多少本钱的人，千万别去下那个重手。
#8#
素贞见一切无效，狗急跳墙，便奋力一弹，向法海扑将过来。图谋一线生机。法海见状，向许仙暴喝：
“许仙，贫僧要合钵收妖，若你拦阻，把你一并摄入，同归于尽！”
许仙一听，震动一下。
法海怒喝：“还不退来我身畔！”
说着，那盂钵低了几寸，往素贞头上直盖，这法宝端的厉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见许仙，抱头飞窜退过一旁。那么快，那么无情，那么可笑。
他不肯。
他不肯。
他不肯。
——《青蛇·片段》
看到这，也许明白了为什么小说名叫“青蛇”，而非传统上的白蛇为主角的戏。爱情是白素贞与许仙之间的，小青是旁观者，从头到尾，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小青的视角去看整个白许二人间的故事，更容易窥见白蛇和许仙在情爱里的复杂心性。同时，她又是两人夫妻关系中插足的第三者，后来幸而及时抽身而退，也因为她的插足，更加对许仙人性贪婪的一面有深一步认识。她虽是妖，在故事中却犹如一面“照妖镜”，将许仙，素贞，法海的各种面目都一一揭示了出来。
#9#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静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青蛇·片段》
每一个看到这两段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张爱玲写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那一段：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所以，男人和女人，在情爱里，都是不可捉摸的，不满足的，心性难辨的，情爱难定的。
#10#
“后来相公怎么样？”
“哦！”我哄她，“你被镇塔底之后，法海散去。相公懊悔，情愿出家，就在塔旁被剃为僧，修行数年，一夕坐化去了。”
——《青蛇·片段》
世界上最厉害的谎言，不是变了心人的谎言，而是自欺欺人。
#11#
小青，我白来世上一趟，一事无成。半生误我是痴情，你永远不要重蹈覆辙。切记！
——《青蛇·片段》
一遇许仙误终生。
然而，女人，寂寞渴爱的女人，是没有终生的，却也许会有很多“许仙”，当然也会有很多“误”。正如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12#
万一收不到稿费也就算了，银子于我而言不是难题。我那么孜孜不倦地写自传，主要并非在稿费，只因为寂寞。
因为寂寞，不免诸多回忆。
——然而，回忆有什么好处呢？在回忆之际，不若制造下一次的回忆吧。
呀，我的心也去了。
“那是一种——叫女人伤心的同类。”素贞试图把她的耳闻目睹，以显浅话语给我细数前朝，“苏小小的男人，叫她长怨十字街；杨玉环的男人，因六军不发，在马嵬坡赐她白绫自缢；鱼玄机的男人，使她嗟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霍小玉的男人，害她痴爱怨愤，玉殒香销；王宝钏的男人，在她苦守寒窑十八年后，竟也娶了西凉国的代战公主……”
小说最后，素贞自塔底被放出，没安稳多久，又去搭上了前来断桥附近小亭里避雨美少年。小青自然是惊骇于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举动。那名男子也许是许仙的轮回，也许不是，连最后小青自己也不敢断定，一番心猿意马后，自己也加入了重蹈覆辙的局面中。白素贞历经许仙一劫，未尝没有看透男人在爱情之中的本性。何况她在吃下吕洞宾的七情六欲汤圆之前，就已将男人的定义为“是一种——叫女人伤心的同类。”她最初对于男人的判断，完全仅仅来源于自己亲身见闻，那是一种理论上的“概念”。
也许，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她心心念念化为人，自然需得有把“钥匙”来打开人间情欲这扇大门。好巧不巧，多事的吕洞宾捉弄之下令其吞下的七情六欲汤圆成了那把“钥匙”。她们由蛇妖幻化成人，未吃汤圆之前，也仅仅只是皮相化为了人身，吃了汤圆之后，历经许仙和法海的纠葛，才真正成为了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但人的七情六欲需要异性来点拨缠绕才能被释放。
白蛇再次飞蛾扑火，我并不认为她是爱煞了许仙，不管那个后来居上的美少年是否是许仙的轮回，也许是另一个男人！我更倾向于是另一个气质类似于许仙的男人。即使是轮回了的许仙也不碍事，那也不过是再续前缘。那些以往的舍弃与伤害，毕竟已经过去了千年了。而女人天生比男人更感性，更为迷恋于情爱。况且，之前白蛇就对许仙的三心二意一再隐忍。如果不是许仙，是另一个男人？那更加无碍，我相信白蛇之前是深爱许仙的，但我更相信，她再一次的奋不顾身，不过是因为寂寞。
正如她和小青之间在开头和结尾那两段对话——
“你不觉得闷吗？”
“不。我日夕思想自己何以与别不同，已经很忙。”
“我比你早思想五百年，到了今天依然参不透。我俩不若找些消遣。”
他是一个美少年。眉目清朗、纯朴、虔诚。穿着一件浅蓝色条子的上衣，捧着一大叠英语会话课本，和好些书刊杂志。为了维护他手中的文化，他才一心一德，静待雨过。
“小青，生命太长了，无事可做，难道坐以待毙？”
“老实说，你是为了爱情而去，我，则是为了怕寂寞。”
“二者有何分别？”
所以，通过这篇小说，我愿意相信它的表达是——
对于情爱中的男女，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白素贞偏爱的许仙，被青蛇染指后又遭放弃的许仙，被青蛇勾引却得不到的法海。
情永远在骚动，却打着爱的旗帜，然而爱与情，因为寂寞，永远又师出有名。
所以哪有什么爱呀，情呀。
到头来，万般痴男怨女都不过一句，图新鲜，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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