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故事陈蔡之厄原文及翻译
“横渠四句”出自张载《横渠语录》，原文如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被当代哲学家冯友兰概括为“横渠四句”。“横渠四句”彰显了张载一生为学治世的良苦用心，也是他教化弟子的基本宗旨。
有一年，寒冬腊月年关将至，横渠书院比往日热闹了许多。这是因为有些出门在外或举世为官的弟子们来到书院拜访他们的恩师—张载。
正当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张载出来了。五十多岁的当世大儒，因胃病缠身，气色并不太好。但他走起路来，却是铿锵有力，尽显儒者风范。
年纪最长的吕大忠领头，近百名弟子群起而拜。张载回礼，正堂就坐。
等学生们全都在蒲团上做好，张载开门见山地问道：“何者为儒？”
学生们被这当头一问弄得摸不着头脑，或是沉思，或是低头不语，全场陷入沉默。
按照说文解字的说法：儒，柔也，术士之称。在孔子之前，儒者是一个阶层，有治国平邦之术。孔子以后，儒学独树一帜，成为一个春秋战国时的显学。儒这个字，就成了一家所用。而到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就成了士子的代名词。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李复当先站起来，提声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者为儒。”
但张载却是给了李复当头一棒，他摇头：“不尽然。”
李复愣了一下，呐呐的问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张载没有即时解答，而反问众弟子：“儒者应有何为？”
此言一出，不少人就明白了，张载对此已经说得太多。
“为天地立心者为儒！”吕大钧当先起身，“天地本无心。其仁也，鼓万物而已，不与圣人同忧。传习圣道，便是以己心合天心，大其心，以为天地而立！”
张载满意的点点头：“此一也。”
此一句，是关学的根本大节。吕大钧与张载年龄相仿。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师友。多年来共同揣摩儒家大道，自家的学术，他最为通透。吕大钧能第一个说出来，也是情理中事。
这时，苏昞站起来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为儒者，奉天子而理天下。第二句应是，为生民立命！”
张载又点了点头。
吕大钧和苏昞说得很完美，将张载的天人合道之说已经归纳得大半，《西铭》一篇，根基就在这两句上。但众弟子见张载的态度，明白这个问题并没有结束。
“须为往圣继绝学！”
前面的吕大钧和苏昞为张载的众弟子归纳出了关学大纲的前两句，半刻的静默之后，在厅堂一角，又有人续上一句。
众人看过去，却是范育。
“汉儒崇章句，唐儒耽佛老。不知天地之大，孜孜于章句之间，惑溺于外道之中，而孔孟之道不之传也。须为往圣继绝学。传习圣人之学，承袭儒门道统！”
张载带出了一点笑意，也鼓励地对范育点了点头。但张载还是有些不满意。他看看在座的众弟子，心中暗叹，思孟源流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没有在前面的三句中总结出来。张载少年时喜读兵书，其门下亦多有习兵事者。儒门六艺，御射二术侧身其中，试问儒者如何不谈兵？为生民立命也不是靠着“民胞物与”四个字就够的。
堂中一片安静。弟子们也都觉得缺少些内容。现在出来的这三句，已经说透了儒者当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如何对待生民，如何传承道统。只是，现在所剩下的最后提纲挈领的一句，又该是什么？
众人开始冥思苦想，但却没有一个能成句的。
今日先生谆谆教诲，诱导众学生将他所传授的道理总结归纳，关学的纲领就在四句当中。前面已得三句，吕大临认为总结全篇的最后一句，就当留于自己。而他也觉得这一句已经呼之欲出，只是却在嘴边顿住。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仿佛被蒙在布袋中一般憋闷。他咯咯地咬着牙，就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当为万世开太平！”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如同清风吹散了吕大临心头的憋闷，晨钟暮鼓一般让他恍然过来。
“对！就是这个！”
声音一出口，吕大临便一下惊觉：“最后一句是谁说的！？”
疑惑尚在头脑中转着，就在堂内聚集的众弟子身后，也即是大门之外，依然是方才的那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为儒者，当为万世开太平！为儒者，当为万世开太平！”
振聋发聩的一句从身后传来，惹得厅中的学子们人人向后张望过去。只见着在正厅门外，一人驻足矗立。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得出他身材高大健硕，仿佛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将。
“是谁？！”
近百人的头脑中疑问丛生。
此一句，不但将儒者的最终目标为之点明，还与前三句相互呼应。能接上这提纲挈领的第四句，可见是对横渠之学已是融会贯通。
“究竟是谁？”
厅中大部分人还没有弄清楚突然冒出来的这一位究竟是何方人氏，疑惑还未有解清，门外的那人已经跨步进厅。脚步不停，口中亦不停，一步一句：“上辅君王，下安黎民，外服夷狄，内平贼寇，开万世太平之基业。此数事，非儒者谁人可当？！”
铿锵有力的声音中，潜藏着几分激昂，充满着鼓舞人心的力道。
来人走进厅中，厅内的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亦是眼前一亮。
大约只有二十出头，年轻得过分，双眉平直，鼻梁挺秀，眼中神光内敛，却隐含威严。肤色略黑，是常年风吹日晒后的痕迹，与一般在家中苦读的士子截然不同。身着普通的儒生外出游学的行装，可几步走来，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明显的只有身居高位之人才能拥有，与他的年纪对不上号。
年龄与气度之间的巨大差距，使得来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横渠门下弟子众多，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人。
许多人都惊喜得站了起来，其中就有弟子中年岁最长的吕大忠。“当为万世开太平！”来人一边说着，一边穿过纷纷避让开来的走到同样起身相迎的张载面前，他跪下来大礼参拜：“韩冈拜见先生！”
“果然是韩冈！”
“难怪！”
原本韩冈在张载门下弟子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让人赞叹不已的同门。在发明创见上，医疗制度，军棋沙盘，还有被天子命名的霹雳砲，加上让张载都受到启发的格物之说，都可以看出韩冈的才学。而经世济用的手腕上，又有辅佐王韶得成开疆拓土的功业，绝非等闲士子。
在张载门下，有很多人都把韩冈视作未来的名臣。日后光大横渠门楣，非此人莫属。
而今日韩冈的出现，如同奇峰突出，一句话就坐实了他张载门下杰出弟子的身份。几可与吕大钧、苏昞和范育这些久随张载的师兄们平起平坐。
张载开怀大笑，亲手将韩冈扶了起来。
韩冈拱手行礼，谢过张载的赞许。
张载站上前，对着众弟子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行此四事者方可为儒！”
在今天的这一场特别的讲会上，张载欣慰地了解到了他的学术可谓是后继有人。而且这几人都已经将关学所传融会贯通，给出的答案比他预计得还要出色。心怀大畅，张载讲学的时间也便比平日还要长了许多，不但宣讲，而且还不住解答学生们的疑问，直到日影西斜。
一声玉罄响，今日的讲学结束。对着已经喉咙沙哑的张载，吕大钧领着众弟子向他恭恭敬敬的拜谢下去：“谢先生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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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儒家故事》
作者：李文娟，山东社会科学院国际儒学研究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