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精彩语段 史记经典议论性语段欣赏
史记经典议论性语段欣赏
1.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適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
【译文】太史公说《诗经》有这样的话:‘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宽阔的大路让人行走。’尽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时代,然而内心非常向往。我阅读孔氏的书籍,可以想见他的为人。去到鲁地,观看仲尼的宗庙厅堂、车辆服装、礼乐器物,儒生们按时在孔子故居演习礼仪,我流连忘返以至留在那里不愿离去。天下从君王直至贤人,是很多了,生前都荣耀一时,死后也就默默无闻了。孔子是个平民,传世十几代,学者尊崇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讲习六经的都要以孔夫子为标准来判断是非,孔子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孔子世家第十七》
2.太史公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隐,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赵任防与先生,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僇哉?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诚哉是言也!”
【译文】太史公说:国家将要兴起的时候,一定有吉祥的预兆,君子被重用,小人被斥退。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贤人隐退,乱臣显贵。如果楚王戊不刑罚申公,听了他的话,赵王任用防与先生,哪会有篡杀的阴谋,遭天下人杀戮呢?贤人啊!贤人啊!不是本质贤能的君王,怎能任用你们呢国家的安危在于发出的政令,国家的存亡在于任用的大臣,"这话实在太对了。
——《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3.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泰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译文】太史公说:知道将死而不害怕,必定是很有勇气;死并非难事,而怎样对待这个死才是难事。当蔺相如手举宝璧斜视庭柱,以及呵斥秦王侍从的时候,就面前形势来说,最多不过是被杀,然而一般士人往往因为胆小懦弱而不敢如此表现。相如一旦振奋起他的勇气,其威力就伸张出来压倒敌国。后来又对廉颇谦逊退让,他的声誉比泰山还重,他处事中表现的智慧和勇气,可以说是兼而有之啊!
——《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4.太史公曰:“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後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
【译文】太史公说:“女人无论美与丑,住进宫中就会被人嫉妒;士人无论贤与不贤,进入朝廷就会遭人疑忌。所以扁鹊因为他的医术遭殃,太仓公于是自隐形迹还被判处刑罚。缇萦上书皇帝,她的父亲才得到后来的平安。所以老子说‘美好的东西都是不吉祥之物’,哪里说的是扁鹊这样的人呢?象太仓公这样的人,也和这句话所说的意思接近啊。
——《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典故:缇萦是西汉名医淳于意的女儿,因其救父而闻名,汉文帝因为她的陈情而将肉刑废除。淳于意本来是被人诬告的,也没被治罪,文帝还询问了他学医、行医、以及齐文王的病为什么不能治等问题,淳于意都做了回答,留下了26个治病的医案,是最早的由医生本人记录的医案。
5.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
【译文】太史公说:“《传》上记载,‘为人正直无私,不需要命令也可以使人跟随听从他,其为人偏斜自私,就算是身处高位,也不能够使人听从他。’这句话就是说李广将军吧?我见过李广将军的样子,外表就像乡村的野夫,也不能言善辩。但是他死的时候,天下的人不论了解或者不了解他的人,都为他哀痛,李广将军的忠实和诚信确实影响了当世的士大夫们了!古人有谚语“桃李树下,虽无招揽,但自成小路”这句话虽然短,但是可以用在大的道理上。”
——《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6.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
【译文】太史公说:“法令用以引导民众向善的,刑罚用来阻止坏人作恶的。文法与刑律不完备时,善良的百姓依然心存戒惧地自我约束修身,是因为居官者(行为端正)不曾违乱纲纪。只要官吏奉公尽职按原则行事,就可以用它做榜样治理好天下,为什么一定要用严刑峻法呢?
——《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7.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
【译文】太史公说:“凭着汲黯、郑当时为人那样贤德,有权势时宾客十倍,无权势时情形就全然相反,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一般人呢!下邽(guī,龟)县翟公曾说过,起初他做廷尉,家中宾客盈门;待到一丢官,门外便冷清得可以张罗捕雀。他复官后,宾客们又想往见,翟公就在大门上写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黯、郑庄也有此不幸,可悲啊!”
——《汲郑列传第六十》
8.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
【译文】太史公说:“我看郭解,状貌赶不上中等人材,语言也无可取的地方。但是天下的人们,无论是贤人还是不肖之人,无论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都仰慕他的名声,谈论游侠的都标榜郭解以提高自己的名声。谚语说:‘人可用光荣的名声作容貌,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唉,可惜呀!”
——《史记·游侠列传》
9.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楚怀王)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译文】太史公说:我从周生那里听说,“舜的眼睛大概是双瞳孔”,又听说项羽亦是双瞳孔。项羽也是双瞳人。项羽难道是舜的后代么?为什么他崛起得这样迅猛呢?那秦王朝政治差失、混乱的时候,陈涉首先发难反秦,一时间英雄豪杰纷纷起来,互相争夺天下的人数也数不清。但是项羽并没有一尺一寸可以依靠的权位,只不过奋起于民间,三年的时间,就发展到率领五国诸侯一举灭秦,并且分割秦的天下,自行封赏王侯,政令都由项羽颁布,自号为。虽然霸王之位并未维持到底,但近古以来未曾有过这样的人物。 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恋故乡楚地,流放义帝而自立为王,此时再抱怨王侯们背叛自己,那就很难了。自己夸耀功劳,独逞个人的私欲,而不效法古人,认为霸王的业绩只要依靠武力,就能统治好天下,结果仅仅五年的时光,就使得他的国家灭亡了。直到身死东城,他还没有觉悟,不肯责备自己,这显然是错误的。而且还借口说“是上天要灭亡我,并不是我用兵的过错”,这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史记·项羽本纪》
10.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牙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牙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牙谋事而更穷困,鲍叔牙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牙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牙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牙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译文】管仲说:“我当初贫困的时候,曾经和鲍叔牙经商,分财利时自己常常多拿一些,但鲍叔牙不认为我贪财,知道我生活贫困。我曾经为鲍叔牙办事,结果使他更加穷困,但鲍叔牙不认为我愚笨,知道时机有利和不利。我曾经多次做官,多次都被君主免职,但鲍叔牙不认为我没有才干,知道我没有遇到好时机。我曾多次作战,多次战败逃跑,但鲍叔牙不认为我胆小,知道我还有老母的缘故。公子纠失败,召忽为我而死,我被关在深牢中受屈辱,但鲍叔牙不认为我无耻,知道我不会为小节而羞,却会因为功名不曾显耀于天下而耻。生我的是父母,了解我的是鲍叔牙啊!”
——《史记·管晏列传》
11.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筴而名显。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诚不知时变,灌夫无术而不逊,两人相翼,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杯酒责望,陷彼两贤。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众庶不载,竟被恶言。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
【译文】太史公说: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因为是外戚的关系而受到重用,灌夫则因为关键时刻有决断建奇功而名声显赫。魏其侯之被提拔,是由于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武安侯之身居高位,则在武帝初即位与王太后当权的时候。然而,魏其侯实在是不懂时势的变化,灌夫不懂权术又不知退让,两人纠合在一起,终于酿成灾祸。武安侯仗恃着自己的地位而喜欢玩弄权术,为了酒宴上的纷争引起的怨恨,陷害了两个贤人。唉,真可悲呀!迁怒于人的人,自己的生命也没有能够延续。大家都不拥戴的人,毕竟得不到好名声。唉,真可悲啊!灾祸就是从这里来的呀!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12.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适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译文】太史公说:李斯以一个里巷平民的身份,游历诸侯,入关为秦国效力,抓住机会,辅佐秦始皇,终于完成统一大业,李斯位居三公之职,可以称得上位高权重。李斯知道儒家《六经》的要旨,不致力于政治清明来弥补皇帝的过失,却依仗他显贵的地位,阿谀附合,推行酷刑峻法,听信赵高的邪说,废掉嫡子扶苏而立庶子胡亥。等到各地已经群起反叛,李斯才想直言劝谏,这不也是下下策吗!人们都认为李斯忠心耿耿,冤受五刑而死,但我仔细考察事情的真相,就和世俗的看法有所不同。否则的话,李斯的功绩真的要和周公、召公相提并论了。
——《史记·李斯列传》
13.太史公曰: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同辑),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译文】太史公说:我到淮阴,淮阴人对我说,韩信即使是平民百姓时,他的心志就与众不同。他母亲死了,家中贫困没有用来葬母亲的钱,可他还是到处寻找又高又宽敞的坟地,让坟墓旁可以安置万户人家。我看了他母亲的坟墓,的确如此。假使韩信学会谦让,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自恃自己的才能的话,那就差不多了。他在汉朝的功勋可以和周朝的周公、召公、太公这些人一样,后世子孙就可以享祭不绝。可是,他没能致力于这样做,而天下已经安定,竟然图谋叛乱,被诛灭宗族,不也是应该的么。
——《史记·淮阴侯列传》
14.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乌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译文】太史公说:我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为他的志向不能实现而悲伤。到长沙,经过屈原自沉的地方,未尝不流下眼泪,追怀他的为人。看到贾谊凭吊他的文章,文中又责怪屈原如果凭他的才能去游说诸侯,哪个国家不会容纳,却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读了《鵩鸟赋》,把生和死等同看待,把弃官和得官等闲视之,这又使我感到茫茫然失落什么了。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15.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译文】太史公说:张释之谈论长者的一番话,和他严守法度不迎合皇帝心意的事;以及冯公的谈论任用将帅,有味啊!有味啊!俗话说:“不了解那个人,看看他结交的朋友就可知道。”他们两位所赞许长者将帅的话,应该标著于朝廷。《尚书》说:“不偏私不结党,王道才会平坦宽广;不结党不偏私,王道才能明辩。”张季与冯公近似于这种说法呀!
——《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16.太史公曰: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于天下,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于羁旅之臣乎!
【译文】太史公说:穰侯是秦昭王的亲舅舅。秦国之所以能够向东扩张领土,削弱诸侯,曾经称帝于天下,各国诸侯无不俯首称臣,这当是穰侯的功劳。等到显贵至极豪富无比之时,一人说破,便屈居下位,权势被夺,忧愁而死,何况那些寄居异国的臣子呢!
——《史记·穰侯列传》
17.太史公曰: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择选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骠骑亦效此意,其为将如此。
【译文】太史公说:苏建曾对我说:“我曾经责备大将军卫青极尊贵,而全国的贤士大夫却不称赞他,希望将军能够努力去效法古代那些招选贤才的名将”大将军拒绝说:“从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蚡厚待宾客,天下人常常切齿痛恨。那亲近安抚士大夫,招揽贤才,废除不肖者的事是国君的权力。大臣只须遵守法度干好本职工作,何必参与招选贤才呢?”骠骑将军也效法这种想法,当将军的都是这样的。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18.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执益彰,失执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译文】所以,管仲说:“仓库储备充实、老百姓才能懂得礼节,衣食丰足,老百姓才能分辨荣辱。”礼仪是在富有的时候产生的,到贫困的时候就废弃了。因此,君子富了,才肯施恩德;平民富了,才能调节自己的劳力。水深,鱼自然会聚集;山深,兽自然会奔去;人富了,仁义自然归附。富人得了势,声名就更显著;一旦失势,就会如同客居的人一样没有归宿,因而不快活。在夷狄外族,这种情况则更厉害。俗话说:“家有千金的人,不会死在市上。”这不是空话啊。所以说:“天下的人乐融融,都是为财利而来;天下的人闹嚷嚷,都是为着财利而往。”兵车千辆的国君,食邑万户的诸侯,食禄百户的大夫,尚且还都怕穷,更何况普通的平民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