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菩萨的名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什么意思
“娑婆诃(Svaha)”是句梵文,常用于佛教咒语结尾,以示吉祥、圆满。以通俗的话来说,也可以简单理解为“好极了”。
“娑婆”(Sahā)是佛家语,是世人所处的娑婆世界的简称,意思是虽然不好,但又舍不得,故而也称“堪忍”或“秽土”。佛说众生皆苦,世人困于恶行,忍受诸烦恼,不得清静,又不肯出离。
开悟的凡人觉得娑婆世界苦,便想挣脱羁绊,登入极乐世界,于是念法修行;而菩萨慈悲,却愿进入浑浊的娑婆世界,以点化世人。
电影以这句梵文咒语为名,有对宗教幻化“好极了”的讽刺,也深刻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进入娑婆世界的菩萨,最后也被“娑婆”所困,与众生一样受诸苦恼,并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那芸芸众生该如何面对菩萨,又何以自处?
更深层的问题依然是那个经典的哲学命题:为一个所谓的大善,或者多数人的利益,去牺牲少数无辜者,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善,还是恶?
思考到这一层,整部电影的主题已经呼之欲出。
导演张宰贤此前曾拍过驱魔题材的《黑司祭们》,他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对超现实与宗教题材的喜爱。
《娑婆诃》中,融合了佛教、基督教、萨满教,话题涉及了东学道等新宗教,以及很多异变的邪教。
基于历史原因,韩国对宗教包容度极高,对邪教的定义标准非常之严苛,普通的敛财及行骗,或是自创曲解教义,都不足以认定为邪教。
所以韩国的新兴宗教也是“百花齐放、泥沙俱下”。各种复合的、杂糅的、扭曲的教义都能形成自己的影响。这些新兴宗教想尽办法从各种理论中吸收元素,除了传统的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萨满教,还有周易、气功、瑜伽、弗洛伊德,甚至相对论和科幻小说。
2018年震惊世界的恩惠路教
李政宰饰演的男主角朴雄才正是一个调查新兴宗教,并揭露邪教本质的牧师。他开设了一家宗教事务所,专门进行宗教“打假”。
这种身份有点像宗教界的赏金猎人。朴雄才本身并不是个传统的布道者或严肃的宗教专家,除了对各种宗教教义的熟稔,他的举手投足更像个油滑世故的私家侦探,调查邪教的根本出发点也是为了从正统教团获得资助,替他们排除异端。
在接触一个名为“鹿野园”的神秘教团时,朴雄才碰到了非常吊诡的状况。这个教团既不敛财,也不谋色,在教义上表现得非常出世与豁达,一点破绽都没有。恰恰是这种完美,引起了牧师的警惕,因为过于完美的宗教,往往就意味着不正常。
他与雇员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结果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娑婆诃》里,一共存在四条故事线,视角来回交织,情节徐缓推进。真相在碎片般的聚拢拼凑中渐显全貌。
一条是牧师朴正雄对新兴神秘教团“鹿野园”的调查,串联起多宗死亡事件;
一条是少女与她恶魔双生姐姐的羁绊,她们是解开整个谜团的关键;
一条是化身“广目天王”的青年的除魔行动,他在内心的犹疑中触碰真相,最后做出选择;
一条是警察们追踪一起谋杀,进而引出了一连串的少女失踪案件。
电影的容量无法把四条线完全展开,于是警察办案变成了一条辅线,在剧中着墨不多。
电影真正的主线,是在牧师、少女与青年之间展开。三个角色,三种立场,构成了一个相对稳定却极富张力的冲突结构。
电影从一开始便陷入凝重,恶魔的诞生,被禁锢的孩子,成群死亡的牛,萨满教跳大神或基督教苦修都无法制止恶魔的影响。
除了作为第三者旁观并叙述的牧师,作为对立方的少女与青年,在相当长时间里,都展示出了一种纯洁无辜的模样,善与恶边界暧昧,电影的立场也始终在两种可能性之间摇摆。
电影特别提到了“四大天王”。一开始牧师无法理解的“将军崇拜”,实际是对四位菩萨的守护法神的膜拜。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南方增长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分别对应少管所的四个弑父少年犯。
在寺庙中,四大天王与弥勒菩萨供奉于一殿。弥勒菩萨是释迦牟尼的继任者,在娑婆世界降生修道。曾有阿罗汉质疑,弥勒“具凡夫身,未断诸漏,不修禅定,不断烦恼”,意思是弥勒不过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业障,何以成佛?
“四大天王”此前本身是鬼,后皈依佛法,替佛祖抓鬼,然后成神。
“鹿野园”设于四方的祭坛,正是供养俗世的“四天王”,并为他们提供行动支持。而四个少年犯的身份刚好暗合了这样的教义,他们犯下杀业,却以为是为佛济世。他们以野兽自居,行罪恶事,被噩梦困扰,却心怀高洁目的,不惜殒身殉教。
而女孩的孪生姐姐恰就是对照,被禁闭的人生,诡怪的外貌,蛇的隐喻,各种邪门的征兆,似乎应证了她就是菩萨要除去的“鬼”。“鬼”是“神”的对立面,二者又是共生关系。
问题是,究竟谁是“鬼”,谁又是“神”?
电影借牧师的口,以耶稣基督的例子影射了整件事。
牧师问,“你觉得圣诞节是快乐的日子吗?”
助手愕然,“当然是啊,因为这一天耶稣诞生了。”
牧师回答,其实那是非常悲伤的一天。伯利恒的希律王从预言得知会有新王取代他的位置,于是下令将伯利恒及其周围境内两岁以下的所有男孩全都杀死。耶稣的诞生日,也是伯利恒千千万万无辜婴孩失去生命的日子。
希律见自己被博士愚弄,就大大发怒,差人将伯利恒城里并四境所有的男孩,照着他向博士仔细查问的时候,凡两岁以里的,都杀尽了。
马太福音 2:16 和合本
如果要成就一个神,需要死很多人。这样的神的存在,是否有意义?这也是电影以“弥勒菩萨”为对照,提出的疑问。
电影一再就宗教话题展开严肃探讨,并以一种独特的冷幽默,抒发导演对宗教的讽刺:
电影开篇,女法师做法,门外停着豪车,无奈的卫生检疫人员被挡在门外,唉声叹气。法师穿着貂皮,助手围着GUCCI围巾,他们发家的手段不言而喻;
电影中非常讽刺的一幕
电影中的佛教高僧,会熟练使用胶囊咖啡机,欣然接受昂贵的礼物,物欲极重;圣诞时,寺院还会办活动,并拜会基督教枢机;
最好玩的是,当牧师与身为僧人的师兄探讨佛法时,僧人没说阿弥陀佛,而是顺嘴来了句“bingo”,那种入世且游刃有余的感觉,让人不禁感慨,现世的信仰,只是务实又功利的信仰,无怪乎连菩萨,也要那么努力才能活下去。
剧情的反转基本都在意料之内,当然我满以为会出现的多重反转并未出现。
善恶在砰然的一声枪响后逐渐分明,杀死了坐骑大象的菩萨,自然背离了成佛的道路。而那个陪伴孤独灵魂哭泣的“鬼”,或许才是施以仁慈的“人”。
菩萨也未必自私,他是更高位的视角,在他眼中,善恶是辨证存在的,“大善”需要他留在世间。而留下的代价,则是要施以“必要的恶”。
所以电影里一再突兀地出现军人的画面,因为菩萨说了一句话:军人杀人才是爱国。这完全代表了他的态度,善恶无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有些使命甚至可以超越杀业。为弘大善,可行修罗法。
可惜这种理念的冲突,电影展示得并不充分。或者说,如此深邃的思考,缺乏足够厚重与复杂的剧本进行支撑,电影的故事,在主题面前,还是显得过于简单和浅薄。
菩萨没有太多机会陈述自己的主张,形象反而变成了单薄的“恶”,甚至容易被解读为简单的“求生欲”。电影的道德观依然紧紧依托在朴素且世俗的善恶论上。杀无辜者必然是不对的,哪怕,那是菩萨。
所以关于杀一人救百人的哲学思考,在电影中并未真正展开。对悬念的破解与冲突的呈现占据了太多篇幅,最后导演的思考只是浮光掠影,便化解在漫天飞雪与无尽忧伤中。
电影在后半程逐渐变得有些后继乏力,此前拼命所积累起来的神秘感与惊悚感,在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时开始不断瓦解,逻辑的瑕疵也开始显现。
角色动机的倒推痕迹太过明显,大张旗鼓的求生欲与此前师出无名的法坛根本难以构建起有意义的连接。菩萨如何会被一个僧人警醒,“蛇”为何要来到人世,又为何成为菩萨的克星,警察如何能对如此明显的被害者共通点视而不见?
太多疑问被快速推进的紧张剧情所掩盖,并没有合理解释。
至于那些写在经文的里的神秘数字,最后居然是身份证号码,观众也是一头黑线。
电影导演搭建起了极具感染力的故事架构,注入了极有深度的主旨,却在情节设计上过于直白平庸。相对照下,无论罗宏镇的《哭声》,还是陈国富的《双瞳》,可能最后给观众的冲击与回味,都要比《娑婆诃》强烈得多。
但这仍是让我觉得惊艳和喜爱的电影,它植根于东方土壤,借由宗教观点关照现实,以惊悚和恐怖为主调,辅以冷幽默,营造出独特的神秘感,即便是剧情的漏洞和逻辑的瑕疵也无法遮挡它独特的魅力。
如果有天我们也能开放类似的本土题材,以中华历史之深厚,文化之博大精深,相信同样可以创作类似甚至更为优秀的作品。
遗憾的是,仅就目前来看,这样的想法依然是奢求,我们只能在邻邦的电影中,寻求观影的愉悦。再多的抱怨和不满,也只能溶解在对他们的艳羡之中。
圣诞夜,旧神在火中死去,新神不知还在何方,牧师望着车中晃动的十字架,内心绝望,只能无助地祈祷。
上天,请你垂怜,可天是谁?谁可侍奉,谁又会垂怜?这不是一句“娑婆诃”或“哈利路亚”可以终结的疑问,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有冰冷的雪花飞舞而下,不见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