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等你刘同内容简介 如何评价刘同新书《我在未来等你》
这是一个不太容易回答的问题。
一方面,是因为评价一个同时代的畅销书作家我们很难客观。
除了一些利益关联者的商业性吹捧和书迷粉丝的不过脑点赞,很多有一定写作能力和话语权力的人(尤其是自命不凡的文艺青年)对这类作家通常都是吐槽。这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国古代第一部文论专著《典论·论文》开篇第一句就是“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曹丕对此的解释很能说明问题:“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
许多文艺青年对于一个作家及其作品,给出褒贬性评价的依据大都是自身接受的学校教育和过往的阅读经验。表达的虽说也是心下感受,但更多时候却是在有意无意地炫耀学识和品味。最常见的情况是,一说到鲁迅、沈从文,就是好的;一说到郭敬明、张嘉佳就是坏的。
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有机构评选20世纪中国文学60家,评选分为专家评分和网友评分。其中网友评分的前三名分别是鲁迅(100分)、钱钟书(99分)和金庸(98分)。北大教授孔庆东不无嘲讽地说:很多网友其实根本没有读过多少鲁迅和钱钟书的作品,但是我们的教育系统和社会舆论告诉他们鲁迅和钱钟书都是很伟大的作家,所以即便完全不了解,网友们也会把票投给这两人,因为担心不投会被嘲笑为无知。
另一方面,是因为评价一部文学作品的标准有很多。
我们常常对于那些符合我们先前认可的标准的作品予以肯定和偏爱,对于那些不符合的,有时候则会给予简单粗暴的否定和斥责。
然而文艺批评的主流和权威的标准,实际上却是随着时代和地域的变化而变化着的。
比如说中国现当代的文艺批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强调作品的历史使命和社会意识。推崇所谓的宏大叙事,或要求反映时代风貌。《子夜》、《创业史》,山药蛋派的小说,乃至杨朔、孙犁的散文,郭沫若的诗……都在特定的历史时代和政治环境里被奉为圭臬。
但同一时期,西方现当代的文学批评则更强调作家对普通人在日常生活里表现出的人性的深度挖掘,乔伊斯、普鲁斯特、伍尔夫等人引领一时风潮;随后强调文学形式的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勃然兴起,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则成为新的文学创作标杆。
所以,当我们评价作家作品的时候,如果不囿于精英主义教育或某一时期国家意识形态教育之下的某一文学批评标准和文学审美趣味,也不去八面玲珑地含糊地说“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这种陈腔滥调,而是以一种更为平和的态度、更为朴素的标准来审视刘同的《我在未来等你》,那么,我想可以试着从“故事构建”、“人物塑造”、“思想内涵”以及“行文技巧”这四个最为基础的角度切入,分析它的完成度和精深度,对其好坏进行一种总览式的评价。在此借以回答楼主的问题。
一、故事构建:
这是一部穿越小说,但并没有落入一般穿越小说那种主人公利用未来信息让自己一路高歌猛进、迅速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的窠臼。而是讲述了一个精困顿的36岁的中年人如何陪伴热血莽撞的17岁的自己成长的故事。
设定上很有自己的创意,也很能get到读者心里某些潜在需求。
形式上,作者将“穿越”和“青春”这两大流行了多年的小说类别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一方面,这使得小说里出现的许多已被青春小说或青春电影用滥的桥段,因为“穿越”设定而翻出了新意;另一方面,虽然是“穿越”,但主人公穿越的时空并不遥远(1998年),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非常贴近于现今读者的生活,方便读者“代入”自己,使得读者更容易产生“移情”或“内模仿”的阅读快感。
内容上,无论是回到不远的过去弥补当初的遗憾,还是突然直面曾经的自己,都可以说是我们许多读者在心底曾经渴望过和想象过的。只是我们深知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再现和更改过去的可能,所以慢慢的也就放弃了这种幻想的游戏。但是《我在未来等你》故事设定,却在相当程度上满足了我们这种对于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的渴望和想象。
二、人物塑造:
小说里主要人物的性格都很鲜明,反抗生活的郝回归,热血莽撞的刘大志,外刚内柔的微笑,天真热情的丁珰,怯弱而又执着的陈小武,高冷却又亲和的陈桐。这种人物个性作者没有直给,而是通过他们的对白和行为,以及他们在一个个事件里的反应去展现。这比较符合中国传统小说创作所推崇的白描手法。
但更为难得的是,这些主要人物的性格并非一成不变的,没有做简单的脸谱化处理,而是随着随着故事的推进而不断发展。作者写得有条不紊,读者可以很容易就理出一条条明显的人物成长线索。随便举个例子,比如说陈小武,因为家境贫寒,长相一般,成绩不好,最初性格表现得比较怯弱。但校运会的长跑比赛让他学会了坚持的品质,在学校和同伴卖豆芽让他学会了做生意要懂得变通的道理,因为爸爸受伤被迫中途退学,过早地扛起家庭的重担,则让他性格变得坚毅。这些极具现实感的生活点滴,浇筑了他日后事业上的成功。但是,所有这些变化又都是基于他自身的那股子始终都有的执着劲儿。这种执着劲儿尤其明显地表现在了他对丁珰的喜欢和追求上。
人物的塑造可以说是长篇小说的创作灵魂。因为体裁长短的不同,通常而言,短篇小说讲究情节和结构的精巧,长篇小说则更侧重人物的塑造,让情节围绕着人物自然生发。
《我在未来等你》正是因为塑造了一群鲜活的人物,使得故事的推进整体上给人顺流直下的感觉。
三、行文技巧:
就行文方面而言,小说呈现出了强烈的散文化倾向。抒情性浓,情节性淡,推动整个故事不断向前发展的,更多时候是情绪性的变化,而不是戏剧化的冲突。
小说以第三人称视角进行叙事,全能全知地展现了主要角色的生活;但作者(叙述者)又不断“进入”郝回归的视角对所发生的事、遇到的人物,实时评议、感慨。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种“进入”的方式在许多地方都是通过“自由直接引语”的运用完成的。很能反映作者的行文技巧。
比如说——“一切都太真实了,每个细节都十分清楚,山坡是山坡,绿树是绿树,微风是微风,连皮肤上被太阳照射的轻微灼热都那么清晰。……”这个句子描写的是郝回归刚穿越回1998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时的状态。句子没有引号,也没有标明谁在说,看上去就像是作者的旁白或议论。但是顺着情节一路读下来的读者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郝回归面对新环境的心理活动。
又比如郝回归第一次见到1998年的郝铁梅,“郝回归呆住了。妈妈真的好年轻,盘起的头发没有一根白发,眼角还没有皱纹,身子挺得笔直,一副与命运抗争到底的样子……”
这样的自由直接引语的句子有很多,既可以认为是郝回归内心独白,又可以认为是作者的旁白。感悟性的抒情不着痕迹地融于写实性的表达之中,使得小说至始至终贯穿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真诚和温度。这正是这部小说呈现独特散文化风格的原因所在。
四、思想内涵:
小说的主题表面上看是回到过去,如何守护17岁的自己成长,其实,往深层次看,更应该是36岁的自己如何找回那个失落的自我,重建精神家园。
就像荷马《奥德赛》里的奥德修斯经过了10年的海上历险,回到故乡夺回了自己的妻子和王位;就像乔伊斯《尤利西斯》里的布鲁姆经过18个小时的都柏林街头漫游,回到住所重获了父子情和夫妻情;郝回归经过了一年的时空旅程,回到2017年之后,则重燃了生活的热情,鼓起了追求幸福的勇气。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郝回归穿越回到1998年的经历,无疑是一场“奥德赛式的穿越之旅”。
荷马史诗里的那些海神、水怪、巨人、巫婆、妖女,替换成了记忆里的父母、老师、死党、初恋以及那些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街坊邻里;那些惊心动魄的海上历险,替换成了静水流深的生活日常。但无论是奥德修斯,还是郝回归,当他们开启旅程并最终又回归到出发地点之后,他们都获得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生命欲望的实现。人生的意义表现为一种“求索”历程,就像屈原的诗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当这种“求索”的过程以一趟旅程的方式展现出来,当“实现欲望”的时间以回到起点的时间作为标注的时候,故事的形式就更为明了了,故事的内涵就更为深邃了。——因为,这种故事模式指向了至迟从古希腊时期的《奥德赛》里就已成型的“回归”的文学母题。
正如郝回归的名字所示,《我在未来等你》暗扣了“回归”这样一个古老的文学母题,不可谓不是作者有意为之的结果。小说继承了这一母题的结构和意义,给予了一种当代的对于青春和成长命题的阐述。
基于以上四点,可以认为《我在未来等你》是一部很优秀的作品。相较于此前《谁的青春不迷茫》、《你的孤独虽败犹荣》以及《向着光亮那方》,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刘同突破自我文学创作格局的努力及其成果。
总体而言,刘同及其作品很好地诠释了法国作家布封那句关于作品和作家关系的“风格即人”的著名论断。
熟悉刘同的人都知道,他泪点低,经常会在签售会现场因为某位读者的一个小故事或一两句话,哭得不能自已。正是因为这种敏感的特质,他的作品总能捕捉到许多生活中极易忽略的小感动。他活得真切,所以他的作品关注的大都是眼前人,身边事,沉淀着他一路走来人生经验和成长反思。
他笔下的故事虽然平凡却很真实,主题永远关乎一个人的成长和自处。所以,读者总能从中或多或少的看到曾经的或现在的自己的影子。他作为逆袭的小镇青年,勤勉的北漂一族,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却很容易让你从他身上找到某种可供模仿的姿态。
尤其是在那些迷茫、孤独、失落的时刻,他和他的作品总能给你指出前方的光亮,提供前行的力量。正如他在《我在未来等你》中借郝回归之口说的:“有些人事情做不好,也许真是他不行;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告诉他怎样才行。”
他和他的作品似乎一直都在解答这个问题:对于迷茫、孤独的年轻人们而言,“怎样才行”?
真实和真诚,正是刘同及其作品的“风格”之所在。
遥想当年上豆瓣,看到有很多豆瓣青年大肆嘲讽《谁的青春不迷茫》内容差,文笔烂。一晃眼四五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些豆瓣青年成长了多少。但是刘同却一直在成长,《我在未来等你》就是一个直观的证明。
想到那些豆瓣青年,突然很想引用一句房龙《宽容》里的句子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所谓宽容,就是容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异于自己或传统见解的观点有耐心与公正的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