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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个秋,我和她还在一起,如胶似漆。
我是一个大山深处的农村孩子,家庭出身普通,父母常年背井离乡,打工挣钱供我上学。
大四那年,我一心向往于自食其力,去社会中靠自己的双手独立生存,以减轻日渐年迈的父母肩上的重量。
十几年的学业生涯眼看结束,我已经迫不及待寻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即使一开始工资并不起眼。
她是我同校同届不同系的同学,大二时,我们因为都爱看书而相识,而后相知,相恋,晴雨交替,两年有余。
对了,她与我同岁,至少那两年,我是这么以为。
她是奖学金常年获得者,党员,班级干部,校园文化墙上的榜样,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
我俩都因为高考失利而进入的大学,是一所武汉不知名普通本科院校,把它丢进社会,就像我的脸丢进人群,不会泛起一丝波澜。
临近毕业,学校里考研风气盛行。她明明有考上的实力,却没有选择走那条上升通道。
也许多少受我的观念影响,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我一直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尊重她的决定,一如往常。
我们找各自对应的工作机会,各自忙于自己的未来,并没有讨论什么共同计划。还不知道为共同的将来做打算,只是一味沉浸于当下。
带着莫名的信心,我俩奔走于全城各大高校的秋招,只要有合适的对应岗位,就会去尝试,并不在乎那企业在哪里招聘,在哪里面试,在哪里上班。
不论目的地是否一致,我们都会抽空给彼此作伴,共同前行,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相依为命。
宿舍桌上收集的秋招邀请函,累积起来足足有一本小词典那么厚,那背后是一次次公司宣讲,一场场笔试面试。
我们相互分享每日所见所闻,有困难提出建议,失败了安慰鼓励,委屈了也会忍不住抱怨几句。
对于没有经济来源的穷学生,不论去哪里,都坐公交车和地铁。即使路程遥远,身体疲惫,我和她的心里亦无所苦,因为有彼此相伴。
我们投了很多简历,参加了无数面试,基本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一次我陪她去地质大学,她相中了一个岗位,随之把简历递给招聘者,那人瞟了一眼她的学校和学历,轻蔑的眼神中藏不住嫌弃的底色。
她被当场拒绝,连面试的机会都没给。这对于向来要强的她,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她跑出会场,头也不回,我赶忙追到外面,只见她蹲在路边啜泣。她的眼泪狂涌,用完了我的纸巾,耗尽了我的安慰,后来索性擦在我衣服上,我以沉默相陪,活动散场后我们才回。
这样苦苦寻找工作的日子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夜晚,在回学校的地铁上,我们即将到站,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我下意识点击接听,就算它是美国打来的诈骗电话我也会接,谁又知道不是一次机会呢。
我以为又是一个面试通知,结果电话那头说,我通过了他们公司的所有测试,准备录取我!
我曾在夜晚开车出发,在一片漆黑中高速前进,一直走到凌晨,天空即将破晓,第一束光渐渐照亮大地,红日缓缓升起,世界仿佛重生。
这个意料之外的来电,让当时暗黑的夜晚突然有了黎明的壮美。
我按捺不住的激动被她聪慧的双眼识破,两人终日的奔波劳累顿时一扫而空,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洋溢着幸福,那曼妙多姿的脚步,从地铁口走到宿舍,一直在为我跳舞。
录用我的公司规模庞大,多年来稳步发展,薪资待遇优厚,可是它的工作地点,浙江杭州,远在千里之外。
我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和她商量,三天后回复公司,同意签署协议。我急着上班,当时就询问人力是否可以提前实习,他说可以,只不过拿底薪。
事情定下来后,我没再应聘,邮箱里那一个孤零零的录用通知,等着我走马上任。
“哟!不愧是拥有Offer(录用通知)的人呐!”她见我一副高枕无忧的模样,时不时拿着不知羡慕还是嫉妒的话开玩笑。
“你也别找了,我养你啊。”话虽如此,我心如明镜。
凭她的能力,找到一份好工作绝对不在话下,我从来没有为此而担心。而我连自己都还没能养活,这一事无成的温柔,一贫如洗的真心,虽然真实,却不切实际。
我专门陪她继续努力,几个周过去,黎明的曙光虽然迟到,却没有缺席。多个公司向她投来邀请,她不仅被录用,还可以选择。
最后她签了一个大型食品企业,市面上多年来人尽皆知的产品,就是该公司实力的证明。可工作地既不在省会武汉,也不在北上广深,而是在一个小小的县级市,武汉市东南一百多公里。
我还是尊重她的决定,她做事一向有主见,做选择前一定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两个月后的秋末,学校里再没有什么课,我便准备前往杭州实习。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工作以后再少有机会见面,我打算提前带她先去玩几天。
与公司约定入职的前十天,我带她告别了昔日好友,离开江城,满怀期待,坐上了开往杭州的动车。
出了车站,人生地不熟,只好先去公司附近落脚,以免行李搬来搬去。一开始我准备先住酒店熟悉下环境,到了才发现,附近酒店极少,仅有的一两个,收费又很高。为此她怪我为什么不提前考虑周到,停在马路边哪里都不去,一言不发,生闷气,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等她气头消了些,天快黑了,我们决定干脆直接在附近租房。公寓管家倒是很热情,带着我们跑了几个小区,她雷厉风行又事无巨细,和管家又商量户型又计算价钱的,看着她忙前忙后,我暗自悔恨刚刚在马路边和她置气的自己。
最后我们选定了一个钱塘江边的房间,面积不大,好在距离公司很近,意料之外的收获是飘窗外的风景,视野开阔,江面一览无余。
我们担心有变故,想短租一个月,但价格要更贵些,还要预交一年服务费,再加上押金,我的钱根本不够。
她二话不说,拿出自己几乎所有积蓄给我垫付。
“那这算我借你的啊,后面所有的支出我来付,你不要管。”我心里极不平衡,带着颤抖的语气。
“知道啦,没事的。”笑容里面,藏着绝对的信任。
落下脚,我们开始研究杭州城有什么景点值得一去。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第一站,就去西湖吧。
可是来了才晓得,西湖并不只是一个湖,而是一个区。这个西湖风景区在地图上一大片绿,里面的景点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实在是让人不知从何开始。
我也忘了当初是从何开始,只记得我和她进入那一大片绿后,就正式开始了探险寻宝的游戏,不看地图,随心随境。
我们围着西湖步行,欣赏西湖十景。在“断桥残雪”伫立桥头,唱许嵩的“水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融解。”,在“苏堤春晓”抚摸杨柳,念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她几次想牵我手,我都没有迎上去。“为什么不牵?”她没一脸好气,瞪着大大的双眼。“咱俩又不是刚在一起,不用去哪都牵吧。”我沉醉于迷人的景色,以为她也如此。“那人家老爷爷老奶奶都还牵着一起走呢!哼!”她指着前面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却手牵手前行的一对耄耋老人。
我一时无言以对,她自顾自走,等我想去牵她时,被她用力甩开。可我并没有在意,想想这点小事,一会应该就好了。
西湖风景区实在太大,到处都是风景名胜,到处都是树木森林,却依然不影响交通的四通八达,路线的井然有序。它既是风景区,也是无数市民生活和工作的城区,我感叹,再找不出有什么地方的人文自然比这里和谐。
无意在地图上看到附近有动物园,作为大学生买门票有优惠,而毕业后再享受不到这种特殊待遇。另外,说来也不怕笑话,我见识少,二十多岁了一次都没有参观过动物园。
由于距离较远,我们又走了不少路,双脚酸痛,我说要不以后再去,可她非要拉着我去,坐车也要去。
从所在位置乘坐公交去动物园,中途需要换乘,具体坐的哪一路,记忆中的数字早已模糊,然而中途的那个换乘站,这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在手机导航规划线路匹配公交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站点名字。
“你看,居然有个公交站,叫立马回头哎!”我把手机拿给她,一脸孩子般的惊讶。“真的哎,是因为那里无路可走了吗?那我们到那下车后真的要回头吗?”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四个字,也像小孩子一样满脸问号。“到了就知道啦,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瞧吧!”
车上乘客不多,我和她并排靠窗坐在一起,穿行在枝繁叶茂的幽幽深林,吹着凉爽清新的秋风,红绿尽染的斑斓景色倒退,我和她只顾着欣赏和感受,无暇说话。
“乘客们,立马回头~到了,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公交车的语音播报似乎全国一致。
走出车门,我们转头张望,这个地点有何不同呢?
其实没什么别致,公路两旁是几片茶园,再外面一圈,高大的树木丛林把这里围成一方小天地,路没有到此中断,前方也没有什么大山大河阻挡。
路旁立着一个公交站牌,最上面写着四个显眼的蓝底白字:立马回头。中间的线路箭头下方,有十几个站点排列,这不是终点站,是一个中点站。
我立马回头,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还是岿然不动的植被森林和来来往往的汽车行人。
“记得吗?以前我好几次悄悄来找你,也不提前跟你说,待我走到你身后时,就会给你发消息,只有俩字:回头。”我突然想起这回事。
“然后我立马回头,你就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就像大变活人一样,哈哈!”她两眼发光。
“希望你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想你的时候,你就立马出现,那当然是惊喜啦!可如果我要你现在立马回头,你会回头吗?”她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你不正在这里吗?”我猜不透她心思。
“没什么,走吧。”她经常这样,不爱解释。
我们没有再换乘,我牵着她的手,向杭州动物园气派的大门走去。
在杭州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了一周后,她该回去了。
我知道万事万物一变再变,时间无言却沧海桑田,所以我不轻易说永远。
但我还是要说,我永远都忘不了她临走的前夜。她泣不成声,晶莹的泪珠,从她红红的眼中夺眶而出,掉落在我怀里,一滴,又一滴...就像心口上被划开了个大口子,渗出的血,怎么都止不住。
我拿来纸巾擦了又擦,哄小孩一样地安慰她。
“又不是生离死别,又不是再也不见,以后我叫你回头,你立马回头,就能看见我,快别哭啦,好吗?”我以为她只是舍不得我。
她欲言又止,没说出一句话,只是用力抱住我,前所未有的用力,泪水一直滴,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她拖着整理好的行李,想趁我还没醒来时离开,其实我一直醒着,只是没有睁眼,不忍破坏她的苦心。
待她基本收拾好即将出门时,我再也忍不住,飞快爬起来。
“我送你吧。”我拉起她的手,眼神坚定,“就像你以前每次放假回去那样。”
“不要,不要你送。”话中暗含着决绝的语气。
“不,一定要送,你东西那么重,我帮你提。”
“我自己可以。”还是一脸固执。
“不,你不可以。”
反复几次拉扯,她还是没拗过我。
“那送到地铁站就行,不要再送到火车站了。”
“嗯,没问题。”我本想否定,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便同意了。
那天阴雨绵绵,秋风瑟瑟,我把她的行李箱拖在手里,肩上背着她的包。小区到地铁站的路并不长,我却希望它有十万八千里。任脚步再怎么放慢,地铁口的出现仅在眨眼之间。
我不情愿地把行李交给她,目送她经过安检,通过闸门,消失在向下的电梯里,我没有叫她回头,她也没有回头。
一个月后,我无法适应公司的环境和工作,等不及解除合同,狼狈逃离杭州,滚回了武汉。年底市场上少有工作机会,家里有事我提前回去。
之后疫情爆发,全国封锁。我再见到她时,已是第二年六月。没有见面的半年中,我们保持着可有可无的联系,她几乎从不主动找我,我的去电,也十有八九无人接听。
我以为,等见面了,一切会和好如初,然而等着我的,只是蓄谋已久的告别。
我压抑了很久的思念,去她公司所在的小县城见她,她说其实身份证上并没有写错,大我两岁是真的,她说看不见我们的未来,不如就此结束,画下句点。
一个月后,她和一个暗恋她多年的同学在一起,半年后,他们在家乡结了婚。
后来,我查了一下立马回头公交站的来源。
据说,当年乾隆来杭州,第一次路过这里时,对道路状况相当不满,本地官员赶紧为皇上修了一条新路。后来,乾隆再次经过这里时,路况已大为改观,龙颜大悦,立马驻足,这才有了“立马回头”的说法。
倘若那天,把该说的话好好说......可惜没如果。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个秋,写到这里,身后传来这段旋律,我回头向窗外望去。
下雨了,我曾把雨伞丢在雨中。
起风了,我得把风筝还给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