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渊里仰望星空句子赏析(《在深渊里仰望星空》书摘)

2024-03-17 14:37   geyange.com

在深渊里仰望星空句子赏析

他的坦率与强硬,像一道利剑,劈开汉末混混沌沌一潭死水。

曹植对命运的苦难缺少警觉,他得到和失去,都是天命如此,他不曾在血火之间为自己挣出生路,也没有从被万人践踏的缝隙爬到顶峰,他没兴趣迎合人心的虚荣。但优裕而自由的青年时代,养得他天真正直,对于稍纵即逝的机遇缺少机敏,不懂变通。

这么多年争锋相对,哪怕促膝而谈,也不再能坦坦荡荡诉说平生。

曹植肆无忌惮的才华如同一场地震,在曹丕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和现在的自己之间裂出面目狰狞的鸿沟。他像被冷酷的命运抛在半山腰,不知道路在哪里。

如果说他也有别人不能企及的任何天赋,那就是一种对人生过于清醒的认知——人生是这样:你努力朝山顶攀登,却总有意外发生,最后停留的也许是半山腰,也许是山谷。你以为自己无辜,却总有人憎恨你。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赞扬读曹丕的乐府诗,像是在“张乐之野,冷风善月,人世陵嚣之气淘汰俱尽”。繁华绮丽都在清冷的背景上,好像从幕布外面看过去的皮影戏,人世的缱绻一一上演,幕布外面的人无法走脱这样的安排,身在其中,却又是人间的观众。

孔融这一让,让出了大名。那是一种人人都渴慕,却又太过昂贵的道德追求:人生万难,最难的是死;连死也不惧怕的时候,最有风度。当生命里那些最纯粹的东西闪光的时候,它超越了个人短暂的存在,脆弱、卑微易逝的肉体也因此而发出迷人的光芒。

孔融是这个时代最后一个儒者,尽管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笃行所奉行的儒家精神。他像个剑客,单枪匹马地想要恢复一种早已远去的时代精神,却和与风车作战的堂吉ede一样,成为这个时代一个孤独而怪异的骑士。

人死了,便格外对他好。是中国人厚道的传统,也是生者心里的愧疚。毕竟,王粲这个带着天赋与荣耀降生的幸运儿,把他的幸运都用在了生命的开头,而后,是长长的黑夜,哪怕他再努力与他对抗,依然不能看见一点光亮。

在他之前,没有人写。在他之后,生于乱世的荒凉悲叹有了跨越时代的通感,亲情骨肉最深刻的无奈有了催人泪下的叙述,那些背井离乡、壮志难酬的隐晦嗟叹,有了妥帖的表达。

只是他觉得,一个有才华的人,蝇营狗苟那些人情世故是多庸俗的一件事情?却忘记了,生活本来就是件庸俗的事情,文人的那些清高往往近乎酸。一块璞玉,再美好也得有人度。

时光的流逝终于让王粲感觉到了失落和郁闷,回首人生,他开始把那些短暂的浮华排沙拣金,变成诗人不得不抒发的感慨。现实的郁郁,让他看到心灵深处和自然深处的永恒,只是除了手中的笔,他一无所有。

故乡是一个心灵的概念,代表着人生的止泊处。使漂泊的灵魂能够得到安顿的地方,不是具象的一草一木,而是那一草一木带来的灵魂的熟悉和舒适感。

阮瑀在无人见的角落把一腔锐气磨成了千尺潭水,不起波澜,又深不见底。

可这是刘桢啊,权势律法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只是把他扔在采石场,文人的豪情被日复一日单调的工作磨损,高蹈的人生被日常的琐碎无聊切割,刘桢的心也老了。

半辈子的跌宕起伏都经历了,可是轮到他对自己的为人处事作总结,轮到他以此来劝慰堂弟的时候,刘桢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嶙峋高蹈的气节。青年时候的脾气容易被后来的遭遇磨损,却更改不了,那是一种最无意识又最深刻的记忆。好像周邦彦年少时并不在意的“纤手破新橙”,却在多年的漂泊之后突然涌现在眼前,直击灵魂。

只是,他们没有办法永远躲在西园里喝酒聊天,在他们的花园之外,是白骨连天、易子相识,是连年战争、饥荒造就的荒凉。他们因为这种荒凉而倍加珍惜生命,躲进诗与酒之中,但诗和酒无法永远庇护他们。

知己与对手,都在这样的宴会里看到对方身上智慧的闪光。但盛宴不常、欢会短暂,人不可能总是活在快乐的高潮,偶尔达到,就该珍藏一生。

它文采一般,大不如刘桢诗中如松如风的朗朗文气。然而,钟嵘大概忘了,草茎也有另一种境界:蒲草韧如丝。不雄奇,不壮烈,但坚韧。

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讲,历史,大多是猜测,剩下的,是偏见。历史学家的价值判断如同一把最尖利的剪刀,在一个人错综复杂的遭遇里裁剪出他笔下最符合他好恶的形状。

明珠玉石在庙堂之上是国之重器,但在风月场里也只是“血色罗裙翻酒污”的道具。

夏侯玄家传的军人气质每每在他面对困厄的时候便显示出来。是年轻时候在雷雨天的泼墨丹青,也是在廷尉府里的镇定自若。夏侯公最后完美的谢幕是在刑场上。他不像嵇康那么文艺腔地要弹琴,只是从容地走过去,脸色安静得像是星空下的海。仿佛他走过的只是一段普通的路程,一段通向生命最终的必经之路。

他的诗总是在担忧,在愁苦,在害怕。他的诗里有一张网,网住他,让他喘不过气来。后人总以为是司马昭的逼迫、社会的黑暗让他有苦说不出。但也许,是他自己左右为难,绑住了手脚,也困住了心灵。

他们来救他,要求他做他们的老师。他也许觉得有些吵闹,因为此刻他只想静静地来一曲弦歌一壶酒,对这一生做一个回顾。回忆是件静谧的事情,不需要旁人的参与。只需要酒,入混沌,融天地;需要琴,金徽玉轸,泠然于心。

人生如同平地上的玻璃球,缓缓滚动,停下来的地方哪怕是自己费尽力气追逐的,也总沾满尘土,让人有后悔有失落。

纸寿千年,借着这坚韧的承载物,作为父亲的嵇康,在他缺席的嵇绍的成长过程中,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儿子身边陪伴他。跟那个愤世嫉俗的嵇康不一样,作为父亲,他坦白、赤诚,甚至啰里啰嗦、絮絮叨叨。

济世救民,本是他的梦,但他太较真,以至于和孔融一样,看见污浊的现世玷污了自己的信仰便恨的跳起来要和他划清界限。

山涛的愿望大概看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这是嵇康的愿望,也是他的光荣:穷独善其身,达兼济天下。更重要的是,当司马氏已经坐稳了江山的时候,一个现实的人,该做的不是沉睡在过去里唏嘘怨恨,他要改变的是未来。由嵇绍去改变未来,远比躲在父亲的阴影里碌碌无为一辈子更有意义。

他一个文官在千军万马之中血溅帝衣,护的哪里是晋惠帝那个呆皇帝,他保护的是代表这个国家正统的权威。毕竟,以身殉国,是一个男人最光荣的归宿。

竹林七贤的故事是一支曲子,在嵇康完成了它慷慨激昂的高潮之后,那些悱恻隐忍的余音落在了向秀的生命里。

向秀目瞪口呆地看着嵇康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自我燃烧,秋风扫尽了嵇康的余烬,日子却还要过下去。

他能怎么办呢?天下的名士如嵇康一般的才俊不在少数,他们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司马家代魏的铁骑,但那些情义和信仰支撑着的肉体却无一例外被摧毁在铁血屠刀之下。

只是,萧瑟的寒风中一片枯黄的树叶拂过脸庞,落进了那条水渠里,提醒他,那已是他生命里翻过去的一页,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今夕似旧年,也只是相似而已。

从前,怡然自得散步于汴京州桥上的改革先锋王安石,曾经向往过金陵钟山的月色,只是,当这个半山老人晚年在金陵有些凄凉地听着一声声杜鹃啼血、笛声萧然的时候,却又想起了彼处曾经指点过江山的那座州桥和年轻、热血的自己。

那些普普通通的过往,因为盛着少年意气,盛着信仰和梦想,而无暇去顾盼道旁的风景。只是,岁月日晚,隔着对规则的反抗和逃避,隔着看上去很美的理想,踽踽独行的今日才发现,回忆是如此的亮丽,如此的不可替代。

回忆,是一击即中的软肋,由不得你假装刀枪不入。在以后的生命里,向秀常常感到五内俱焚。

说到底,信仰不是真相,是心安理得。解释不是正确答案,是合适答案。现实太残酷,越聪明的人越痛苦。所以需要一点技巧,让它变得有滋有味。这点技巧,也许叫宗教,也许叫哲学。

刘伶对于酒的依赖是寻找生命本能的一种慰藉,它让他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脱离生存本质的痛苦。

刘伶纵笔写来,飘逸的文字间是酒狂似的无所畏惧的折冲,是在精神的极其兴奋和肉体的极度混沌之时对于一切现世规则的蔑视,是天地间只剩刘伶一个的豪气。

当自由的思想撞上独裁的屠刀,当自由散漫遭遇权力的规训,最后屈服的一定不会是强权。竹林集团的下场只是这条亘古定律的又一个注解,王戎则是这个注解里耐人寻味的一个符号。

视此虽近,邈若山河,记忆可以自动删除所有不甚光彩的插曲,呈现近乎神话的完美。然而事实却总是带着土腥味。

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在短暂的一辈子里尝尽人生的百态。后人臧否古人自然举轻若重,头头是道,但我们不能与他们并肩,无法还原他们的处境,也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去做那些沉重的选择。

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卫玠的淡然是忽视传统的勇气,也是内心的坚持,更是一种贵族式的矜持。那已经不是竹林时代强调个性,与主流作对的武器,他是真的觉得那不重要,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中国人,从自然中发现心灵的回响虽不能说从卫玠而始,但一定是从卫玠开始变得深情。他看见天地四时亘古不歇的流转,也看到自己的渺小,看见朽坏转瞬即来,但依然想留下可以与山川江水共存的东西。如何能够不百感交集?

那次南京之行是他的脱胎换骨:他开始承担责任,开始自我约束。那些从前与轻浮相伴的勇气终于洗去浮华,变成一柄明亮而锋利的剑,去披荆斩棘,去做对的事情。谢鲲的成熟来得虽然有些晚,但却很好。

琅玡王氏的华丽优雅像是爱马仕的丝巾,一针一线的精致让人禁不住顶礼膜拜;而太原王氏的华丽低调如同普拉达的旅行包,看上去是朴素的纯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却在笨拙间透出一种无法复制的矜持典雅。

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因为完美,恰恰是因为那些无法用理智约束的部分,无法约束,就无法预测到它的走向。在小心翼翼地掩藏和粉饰之外,让人窥见一点真心。

他和这百年前的古人有同一种病,终究也饮了同一种药的苦涩。

后来,他曾给好友谢万写过一封信,读起来,颇有《归去来兮》那样鸡鸣狗吠、桑茶炊烟的温馨味道,比美得有些冷冽残酷的《兰亭序》多了些温暖的色调,更有历尽风雨之后归于平静的老派风骨。

没有阅历的人最喜欢说爱,说死,说痛苦,生怕别人质疑自己的洞察力,反而是睿智的老人,经历过生命里的坎坷,才能以慈和的眼光看待眼前的一草一木。越是阅历丰富的老人,越喜欢这样波澜不惊的话语。越深的海,表面越是风平浪静。

他最深刻的记忆,不是少年被赞扬,不是十几岁就被临死的郁亮鼎力推荐,而是和好友谢安东海游船、田园散步的往事,是和朋友们喝酒唱歌、读书吟唱的过去。

总之,在文人的梦里,除了侠客还有原始的拙朴,可是原始的拙朴常常不能善终,因为我们都明白,这种桃花源般的性情太过脆弱,稍一放纵就会伤害自己和家人。

但是徽之不需要,他的爱恨是原始的,不需要巧饰。处乱不惊可以装出来,但是原始的爱恨却只能是浑然天成,修炼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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