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与爱情名言 席勒《阴谋与爱情》主要内容简介及赏析

2024-01-24 14:15   geyange.com

阴谋与爱情名言

德意志小公国宰相瓦尔特的儿子斐迪南爱上了平民乐师米勒的女儿露意丝,并决意与她结婚。瓦尔特为了牢牢控制公国的政权,强迫斐迪南和公爵的情妇弥尔芙特夫人结成表面的婚姻关系,遭到斐迪南的拒绝,并扬言要揭穿父亲杀害前任宰相取而代之的罪行,瓦尔特只得暂时作出让步。宰相的秘书伍尔穆对露意丝早有邪念,因求婚未遂而怀恨在心,于是他向瓦尔特献计: 先借故逮捕米勒,逼迫露意丝给宫廷侍卫长卡尔勃写一封情书,以此作为释放她父亲的条件,并要露意丝起誓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为了救父亲,露意丝屈服了。伍尔穆经过周密的布置,故意让露意丝亲笔写的假情书落到斐迪南手中。妒火中烧的斐迪南跑来质问露意丝,露意丝受到誓言的约束,又认为和斐迪南的爱情不现实,承认情书确实出自她手。悲痛欲绝的斐迪南下药毒死了露意丝。即将死去的露意丝说出事情的真相,斐迪南也服毒自尽。

第五幕

第四场

斐迪南独自一人。

斐迪南 独生女儿!——你明白吗,凶手?独生女儿!凶手!你听见了吗,单单一个?——这老人在茫茫人世上别无所有,只有一把琴、一个女儿——你竟想给他抢走吗!抢走!抢走叫化子的最后一个子儿?——将瘫痪者的拐杖折断,扔回到他脚下?怎么样?我也有胆量干这种事吗?——事后,他匆匆赶回家来,急不可待地要从他女儿的脸上找到他全部的喜悦,一进门却见她躺在地上,一朵鲜花——枯萎了——死了——遭到了践踏,这最后的唯一的无比珍贵的希望!——嗨,他会站在她跟前,会站在那儿,会突然感到整个大自然停止了呼吸,他呆滞的目光会无所畏惧地扫过杳无人迹的无边宇宙,会去寻找上帝,可上帝再也找不到了,回来时更觉渺茫空虚———主啊!主啊!——然而,我的父亲不也就我这个独生儿子吗!唯一的儿子,却并非唯一的财富。——(停了一会儿)这算什么话?他究竟会失去什么?一个丫头,一个像玩布娃娃似的玩弄最神圣的情感,玩弄爱情的丫头,会使她的父亲幸福吗?不会的!不会的!要是我在这条毒蛇咬伤自己父亲之前将它踩死,我还该得到感谢哩。

第五场

米勒走回来。斐迪南仍在房中。

米勒 饮料马上给您送到,男爵。可怜的丫头坐在外边哭得死去活来。她将在柠檬中掺进她的泪水送给您喝啊。

斐迪南 光是泪水还更好些!——我们刚才不是谈到音乐了吗,米勒?——(掏出一个钱包)我还欠你的债哩。

米勒 干什么?干什么?去您的吧,男爵!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钱留在您手里挺好的,别让我难堪好不好!再说,上帝保佑,咱俩又不是从此不再见面。

斐迪南 谁知道呢?您只管收下吧。我说不定是死是活哟。

米勒 (笑起来)噢,原来这样,男爵!以您现在的处境,我想,是可能心一横倒下的。

斐迪南 有人确实横过心——您从未听说过年轻人倒下吗?青年男女,希望的孩子们,受骗父亲的空中楼阁,年岁的蛀虫都奈何不得的,却往往让一记雷击就打倒了!——您的露意丝也并非长生不死啊。

米勒 她是上帝赐予我的。

斐迪南 您听着——我告诉您,她并非长生不死。这个女儿是您的心肝宝贝儿。您全心全意在眷恋她,疼爱她。可您当心,米勒,只有绝望的赌徒才会孤注一掷。哪个商人把全部财产都装在一艘船上,人家就叫他冒失鬼——听着,想一想我这警告。——可您为什么不收下这些钱呢?

米勒 怎么,先生?偌大的一袋钱?少爷您想到哪儿去啦?

斐迪南 还债呗——给!(将钱袋扔在桌上,从袋里滚出来几枚金币)我也不能永生永世守着这劳什子。

米勒 (惊愕)伟大的上帝,这是什么?听声音不像是银币!(走向桌子,发出惊呼)老天爷呀,您这是干啥,男爵?您以为您在什么地方,男爵?您搞的啥名堂,男爵?我只能说您在开玩笑!(将双手捧在一起)这儿确实是些个……要不就是我中了邪——要不……上帝诅咒我!我抓在手里的确实是上帝创造的金子啊,确实是硬邦邦、黄澄澄、圆溜溜的金元!——不,魔鬼!我才不受你的诱惑呢!

斐迪南 您是酒喝多了怎么的,米勒?

米勒 (粗鲁地)见他妈的鬼!您快瞧瞧呀!——金子!

斐迪南 自然,事情是有点特别。

米勒 (沉默了一会儿又走向他,深有感触地)少爷,我告诉您我是一个老实正直的人,如果您想把我套起来,为您去干坏事的话——要知道,上帝明鉴,这么许多钱靠正当的营生是挣不来的。

斐迪南 (感动地)您放心吧,亲爱的米勒。您早就配得到这些钱了,上帝饶恕我,我是想用它们来报答您的一片好心啊。

米勒 (像疯了似的跳跳蹦蹦)这么说是我的?!是我的?!上帝明鉴,上帝恩典,是我的?!(高叫着朝房门奔去)老婆!闺女!维克多莉亚!快来呀!(走回房中)可老天爷!我怎么会一下子得到这多得要命的财富?我凭什么挣来的?我该怎么回报?嗯?

斐迪南 不是靠您上的音乐课,米勒。——我给您这些钱,是要……(浑身打了个冷战)是要……(稍停,伤感地)偿付您女儿让我做了三个月的幸福美梦!

米勒 (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少爷啊!您要是个普通平凡的市民——(加快语速)我闺女还不爱您,那我就要亲手宰了她,这丫头!(又走到钱袋旁,抑郁地)可现在我有了一切,您却一无所有。现在是不是又轮到我来花天酒地一番,嗯?

斐迪南 别担心,朋友!——我这就起程,去那个我打算永远待下来的国度。在那儿,这些钱不再管用。

米勒 (眼睛死死盯着金币,兴奋地)这么说它们仍旧是我的?是我的?——不过您要走了我挺难过。——等着吧,看我现在会是个啥气派!看我现在会如何满面春风!(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穿过房间)我要再到市场上去教音乐课,再抽三王牌的蹩脚烟,再坐三文钱的孬位子,就让魔鬼把我逮去好啦!(欲走)

斐迪南 等一等!别声张!把您的钱收起来吧!(郑重地)只是今晚上您还不能说出去。从今以后别再收学生啦,为了我的缘故。

斐迪南 (激动得可怕地抓住米勒的手)别说啦!什么也别说啦,看在上帝分上,住口吧!只有今天,什么都别说,这就是我要求您给我的——唯一报答!

第六场

露意丝捧着柠檬汁上。前场人物

露意丝 (眼睛哭得红红的,一边将杯子递给少校,一边声音颤抖地说)请只管吩咐,如果还不够浓的话!

斐迪南 (接过杯子去放在桌上,迅速将脸转向米勒)噢,我差点儿给忘了!——允许我求您办点儿事吗,亲爱的米勒!您乐意帮我个小忙吗?

米勒 万分乐意!您想要……

斐迪南 人家等着我出席宴会。糟糕的是我心情坏透了。像这样子我完全不可能去见人。——您愿意去我父亲那儿代我表示一下歉意吗?

露意丝 (一惊,急忙抢过话头)我完全可以去走一趟。

米勒 去找宰相?

斐迪南 不见他本人。您只要在前厅里让一名侍从转达就行了。——带上我这只表作为证明。——等您回来时,我还在这儿。——您得等他回答。

露意丝 (惊恐地)干吗不可以我去呢?

斐迪南 (对正要动身的米勒)等一等,还有点儿事。这是一封给我父亲的信,今天傍晚封在给我的信里送来的——也许有什么要紧事——让侍从带给他吧。

米勒 没问题,男爵!

露意丝 (抱住父亲,惊恐到了极点)可是爸爸,所有这些我全能办好的呀!

米勒 你独自一人,天又这么黑,孩子。(下)

斐迪南 给你父亲照亮,露意丝。(在她端着灯送父亲出去时,奔到桌旁,把毒药倒进柠檬里)是啊,她该死!她该死!头顶的神明已对我首肯,道出了可怕的“是”字;复仇的天神也画了押;她的守护天使已将她抛弃……

第七场

斐迪南和露意丝。露意丝端着灯慢慢走回来,把灯放在桌上,站在少校对面的另一侧,脸冲着地面,只是时不时地以怯生生的目光偷觑一下少校。他站在另一边,目光呆滞。长时间的沉默,预示紧张的一幕即将开始。

露意丝 您要乐意我伴奏,封·瓦尔特先生,我就弹一会儿钢琴。(打开琴盖)

斐迪南闷声不响,好一会儿不予回答。

露意丝 您还多赢我一盘棋哩。我们再下一次好吗,封·瓦尔特先生?

斐迪南又是一阵静默。

露意丝 唉,我好可怜啊!

斐迪南 (还是刚才的姿势)那是可能的。

露意丝 您心情这么糟,封·瓦尔特先生,不是我的错。

斐迪南 (脸朝一边冷笑两声)对我这样发痴发傻,你哪能有什么错?

露意丝 我明白了,我们现在不适合好下去。我承认,在您打发走我父亲的那一刻,我马上吃了一惊。——封·瓦尔特少爷,我猜想,这会儿我们两个人将同样难熬。您要是允许,我就去邀请我的几个熟人来吧。

斐迪南 噢,行啊,去吧。我也马上去邀几个我的熟人来。

露意丝 (愣愣地望着他)封·瓦尔特先生?

斐迪南 (非常辛辣地)以我的名誉起誓,在眼前的情况下没有谁能出更聪明的主意!这一来,令人厌烦的二重唱变成一阵子嘻嘻哈哈,失恋的苦恼也就从卖弄风情中得到了报偿。

露意丝 您情绪好些了吗,封·瓦尔特少爷?

斐迪南 再好不过!好得像市场上的孩子们跟在我身后追,以为我是疯子!不,说真的,露意丝!你的榜样教训了我——你应该是我的老师。傻瓜才胡诌什么永远忠贞的爱情,老是一张面孔令人反感,变化无常才有滋有味儿——一言为定,露意丝!我奉陪到底——咱俩从一桩风流韵事跳到另一桩风流韵事,从一个泥潭滚向另一个泥潭——你朝东——我朝西。也许,在某一家妓院里会找回我失去了的宁静。——也许,在一阵快活的追逐之后,我和你成了两具腐朽的白骨,有朝一日又会不胜惊喜地相逢,就像在喜剧里一样,彼此凭着同一母亲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否认的血缘标志认出对方,致使厌恶与羞惭又变得和谐一致,这可是最最温柔的爱情也不可能的呀!

露意丝 啊,年轻人,年轻人!你已经是不幸的了,难道你还想让家人骂你咎由自取吗?

斐迪南 (咬牙切齿地喃喃道)我不幸?谁告诉你的?你这个女人太卑鄙了,自己已麻木不仁,又凭什么去衡量他人的感受呢?——不幸,她说?——哈!这个词儿简直可以从坟墓里唤醒我的愤懑!——她早已知道,我一定会不幸呢。——该死的东西!她明知如此,却仍然背叛了我,瞧这条毒蛇!原来还觉得有唯一一点可原谅的理由——你的自供将折断你的脖子——迄今为止我总以你的单纯来掩饰你的罪孽,不屑与你计较,让你差点儿逃脱我的报复。(急切地抓起杯子)原来你并不轻率——并不痴傻——你只是一个魔鬼而已!(喝柠檬汁)这柠檬汁淡而无味,就像你的灵魂——尝尝看!

露意丝 天啊!我害怕有这一幕,并非多虑?

斐迪南 (以命令的口气)尝一尝!

露意丝勉强接过杯子,开始喝。

斐迪南一见她把杯子送到嘴边,立刻转过身,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同时跑到最里边的屋角去。

露意丝 这柠檬汁挺好嘛。

斐迪南 (未转过身来,浑身哆嗦)那你受用吧!

露意丝 (放下杯子)唉,您不知道,瓦尔特,您多么伤我的心。

斐迪南 哼!

露意丝 将来会有一个时间,瓦尔特……

斐迪南 (回到前面)噢,时间一到咱们就一了百了。

露意丝 到那时,今晚上的事会成为你良心的沉重负担——

斐迪南 (开始越走越急,越来越不安,同时扔掉挂在身上的绶带和佩剑)去你的吧,效忠殿下!

露意丝 我的上帝!您怎么啦?

斐迪南 又热又闹——希望舒服一点。

露意丝 喝柠檬汁吧!喝吧!喝了您会感觉凉快一点。

斐迪南 那倒一定会的。——瞧,婊子也有心眼儿好的时候!可仅此而已。

露意丝 (满含情意地扑进他怀里)你竟这么对你的露意丝吗,斐迪南?

斐迪南 (推开她)滚!滚!别让我再见到你这双温柔迷人的眼睛!我要死了,露出你狰狞的面目来吧,毒蛇;扑到我身上吧,害人精——尽管对我亮出你的毒牙,扭动身子高高直立起来,有多可憎就多可憎——只是别再装出天使的样子——别再装作天使!——太晚了——我必须踩死你,像踩死一条毒蛇,不然就会毫无希望。——怜悯一下你自己吧!

露意丝 啊!干吗非走这样的极端?

斐迪南 (从旁边端详着她)天上的雕塑家的美妙杰作!——谁能相信呢?——谁会相信呢?(抓住她的手,向上举起)造物主啊,我不想责难你——可你为什么偏偏将你的毒汁装进如此美好的躯壳?在那温暖的宜人的天国,罪恶能够繁衍滋生吗?——真叫奇怪哟!

露意丝 不得不听这样的话,而且保持沉默!

斐迪南 嗓音甜美悦耳——从断裂的琴弦上,怎么可能发出如此动人的乐音呢?(久久盯着她,目光已经陶醉)一切都这么美好——这么匀称——这么仙女似的圆满!——处处显示出造物主怡然自得的心境!上帝作证,仿佛大千世界之所以产生,仅仅是为了让造物主酝酿情绪,以便最后完成他这个杰作!——只可惜,上帝在塑造灵魂时失了手!怎么会呢?怎么可能让这么个令人憎恶的怪胎出生在人世上,而未受挑剔呢?(迅速离开她)或者他本来不想雕一个天使却雕成功了,因而赶忙给她凑上一副更坏的心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错误了吧?

露意丝 好个花岗岩脑袋啊!他宁可指责上帝,也不肯承认自己冒失。

斐迪南 (痛哭着扑向露意丝,搂住她的脖子)最后一次,露意丝——最后一次,就像我俩初次接吻的那天,当时你嘴唇灼热,好不容易才轻轻唤出一声“斐迪南”,唤出第一声“亲爱的”!——啊,在那一瞬间,恰似不可言喻的无穷快乐的种子发芽了,开花了。——突然间,我们眼前出现一个天堂,美好得如同阳春五月;黄金的世纪像一些新娘子,围绕着我们的灵魂欢呼雀跃!——那时候我真幸福啊!——啊,露意丝!露意丝!露意丝!你干吗要对我这样?

露意丝 您哭吧,您哭吧,瓦尔特!您理当对我表露您的悲哀,而没理由对我发泄您的怒气。

斐迪南 自欺欺人!这可不是悲哀的眼泪——不是那种温馨欢快地流入心灵创伤的甘露,不是那种能使滞塞的感情之轮重新转动的润滑油。只是零零落落的——冰冷冰冷的水滴——只是我爱情诀别时的战栗。(神情庄严得叫人害怕,同时把手抚在她头上)是为你的灵魂惋惜的眼泪,露意丝——是为上帝的一片好心惋惜的眼泪,他未能造出他杰作中的杰作——我觉得啊,整个宇宙都该戴上黑纱,都该为在它中间出了这样的事感到惊骇——人会堕落,乐园会失去,这是常情,可是,如果天使中间也流行起瘟疫来,那就只能让哀号声响彻整个大自然了!

露意丝 别逼我走上绝路,瓦尔特。我的灵魂足够坚强——可它必须承受一次人为的考验。瓦尔特,再说一句话,然后咱们分手。——可怕的命运扰乱了我们心灵的语言。要是我能够开口,瓦尔特,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会的……可是呢,严酷的命运束缚住了我的舌头,还有我的爱情,即使你现在待我像个下贱的婊子,我也只好忍受。

斐迪南 你还舒服吗,露意丝?

露意丝 干吗问这个?

斐迪南 不这样我就替你感到遗憾,因为你将不得不带着这个谎言离开人世。

露意丝 我求您啦,瓦尔特……

斐迪南 (万分激动地)不!不!这样报复太凶狠!不,上帝保佑我!我不愿将她赶到另一个世界去——露意丝!你爱过侍卫长吗?你再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了。

露意丝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可什么也不再回答。(坐下)

斐迪南 (激动万分地跪在她脚下)露意丝,你爱过侍卫长吗?不等这一枝蜡烛燃完——你就将站在——上帝面前!

露意丝 (惊骇得跳起来)耶稣啊!这是怎么的?……我难受得要命。(倒在椅子上)

斐迪南 已经感到难受?你们女人真是些猜不透的谜啊!你们娇弱的神经足以咬碎人类之根的罪恶,可是呢,一丁点儿砒霜就够把你们毒倒。

露意丝 毒药?毒药!我的上帝!

斐迪南 恐怕是喽。你的柠檬汁是地狱调制的。你用它和死神干了杯。

露意丝 死!死!仁慈的主啊!柠檬汁有毒,喝了就会死!——怜悯我的灵魂吧,仁慈的上帝!

斐迪南 要紧就要紧在这儿。我也会同样地祈求他。

露意丝 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救世主啊!我可怜的绝望的父亲!难道已没救了吗?我年纪轻轻,已没救了!我现在一定都完了吗?

斐迪南 没救了,一定完了。——可是别紧张: 咱俩一块儿走。

露意丝 斐迪南,你也一样!毒药,斐迪南!是你放的?上帝啊,原谅他吧!——仁慈的主啊,免除他的罪孽吧!

斐迪南 去了结你自己的账吧——我担心,情况不妙哩!

露意丝 斐迪南!斐迪南!——啊,我现在不能再沉默下去!——死亡——死亡消除了一切誓约——斐迪南,天地间没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啦!——我死得冤枉哟,斐迪南!

斐迪南 (骇异)她在说什么?——死到临头,人通常都不再撒谎的呀!

露意丝 我没撒谎——没撒谎——我一辈子仅仅就一次——唉!我怎么浑身发冷,哆嗦!——就撒过一次谎,就是在我写那封给侍卫长的信的时候。

斐迪南 哈!那封信!——赞美上帝!现在我又完全恢复了我的男子气概。

露意丝 (舌头渐渐不听使唤,手指开始痉挛)这封信——请您沉住气,准备听一句可怕的自白——是我违心地写的,句句遵照令尊大人的指示。

斐迪南呆若木鸡,久久地毫无生气,最后像遭了雷击似的突然倒下。

露意丝 可怕的误解啊——斐迪南——他们逼迫我——请原谅——你的露意丝宁肯死去啊!——可是我父亲——处于危险之中——他们搞的阴谋诡计。

斐迪南 (愤怒跳起)感谢上帝,我还没感到毒性发作。(拔出佩剑)

露意丝 (越来越虚弱)可悲啊!你打算干什么?他是你的父亲——

斐迪南 (怒不可遏地)凶手加上凶手的父亲!——他必须一块儿死,这样,人间的审判者才可能将怒火发泄在真正的罪人身上!(欲走出房间)

露意丝 救世主临终时会宽恕一切人——愿你和他也得到宽恕。(死去)

斐迪南 (很快转过身,正好看见她咽最后一口气,悲痛欲绝地倒在死者面前)等一等!等一等!别扔下我啊,我的天使!(抓起她的手来很快又放下)已经凉了啊,又凉又湿!她的灵魂已经离开!(又跳起来)我的露意丝的主啊!慈悲!对凶手中最卑劣的凶手发慈悲!这是她最后的祈愿呢!——连死后的她也这么美丽,这么动人!死神也受了感动,在掠过这和善的脸颊时倍加小心。——这温柔的容颜才不是毫无生气的面具哩,它抗拒住了死的侵袭。(过了一会儿)可怎么搞的?我为什么一点感觉没有?难道我青春的活力会拯救我吗?枉费心机啊!我自己不愿意!(说着抓起杯子)

最后一场

斐迪南、宰相、伍尔穆和众侍从。宰相和他的一帮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房间,随后米勒和一些群众也跟进来。法庭的差役们集中站在房间最里边。

宰相 (手握着信)儿子,这是怎么啦?——我可永远不愿相信——

斐迪南 (把杯子扔在他脚下)那你就瞧吧,凶手!

宰相 (踉跄倒退。所有人都惊呆了。可怕的寂静)我的儿子啊!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干?

斐迪南 (不正眼瞧他)噢,当然!我本该先听一听大政治家的意见,看这么做是否也符合他的安排?——真巧妙,真令人佩服,你们这个用嫉妒来拆散我俩同心结的阴谋,我承认!——出谋划策的肯定是位行家,遗憾的只是,被激怒的爱情不像你手中的玩偶,不会乖乖儿听任摆布!

宰相 (目光四处搜寻)这里没有任何人为一位绝望的父亲哭泣吗?

米勒 (在后台呼喊)让我进去!看在上帝分上,让我进去!

斐迪南 这姑娘是位圣女——她该有另外的人照顾。(为米勒打开门。米勒、群众和法庭的差役一拥而入)

米勒 (惊恐万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人喊叫:“这儿服毒啦!这儿有人服毒啦!”)——我的女儿哟,你在哪里啊?

斐迪南 (把他领到宰相和露意丝的尸体之间)不是我的错。该感谢这儿这位!

米勒 (倒在女儿身边)救世主耶稣啊!

斐迪南 简单说几句,爸爸——言语对我来说已变得宝贵了……我好端端地被夺去了生命,被爸爸您!我怎样面对上帝啊,我直打哆嗦……可我从来不是坏蛋。我将遭到怎样的永劫,只好听天由命了——但愿不惩罚您!——然而我杀了人。(声音尖锐得可怕)这桩杀人罪,您该不会妄想我一个人背着去见上帝吧!这儿,我郑重地把更大更丑恶的一半奉还给你,至于拿它怎么办,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把父亲拽到尸体跟前)这儿,野蛮人,品尝品尝你狡诈的可怕果实吧: 在这张脸上,歪歪扭扭写着你的名字,行刑的天使将会认出来的呀!——这个形象,将在您入睡时扯下你床前的帷幔,把她冰冷的手伸向你!这个形象,将在你临终时站到你的灵魂前,挤掉你最后的祈祷!这个形象,将伫立在你的坟墓上,当你希望复活的时候——将站在上帝的旁边,当他审判你的时候!(即将昏厥,被侍从们扶住)

宰相 (手臂举向天空,恐怖地)别怪我!别怪我,上帝!——向这人索取他们的灵魂吧!(走向伍尔穆)

伍尔穆 (气愤地)向我?

宰相 该死的,向你!向你,魔鬼!——是你,是你设下的毒计。责任在你身上——我两手清白!

伍尔穆 在我身上?(一阵怪笑)有意思!有意思!这下我可知道魔鬼是怎么报恩的喽。——在我身上?愚蠢的流氓!难道他是我儿子,我是你主子不成?——责任在我身上?哈!一见这情形我骨髓全凉了!要我来负责任!——现在我算完了,可你也得一块儿完。走!走!咱们去大街小巷喊“杀人啦!杀人啦”,去把法官们都叫醒!法警,把我捆起来吧!从这里带走吧!我要揭露一些阴谋,叫听见的人浑身打冷战。(欲下)

宰相 (拦住他)他真的会吗,疯子?

伍尔穆 (拍拍宰相的肩)我会的,伙计!我会——我是疯了,真的——多亏了你嘛——现在我真要发发疯——我要和你手挽手地上断头台!——手挽手地下地狱!我真巴不得和你一道受诅咒啊,恶棍!(被带出房间)

米勒 (一直默默地把头埋在露意丝怀里,痛不欲生。这时突然站起来,将钱包掷到少校脚下)投毒犯,收回你造孽的金子吧!——你想拿它买下我的女儿是不是?(冲出房去)

斐迪南 (嗓音嘶哑)追上他!他绝望了——这钱得替他收起来——它是我可怕的报答。露意丝——露意丝——我来了——多保重!——让我在这座祭坛前离开人世吧——

宰相 (大梦初醒似的走向儿子)斐迪南——儿子!难道你不屑于再看一眼你悲惨的父亲吗?

斐迪南 (被放在露意丝身边)最后一瞥属于仁慈的上帝。

宰相 (痛苦不堪地跪在斐迪南跟前)造物和造物主全抛弃了我——再看我一眼,给我最后一点安慰,都不行吗?

斐迪南把手无力地伸给他。

宰相 (迅速站起身)他饶恕我了!(对其他人)现在把我抓起来吧!

(下,法警们跟在他后面。幕落)

(杨武能译)

【赏析】

《阴谋与爱情》是一部市民悲剧,是席勒的代表作,它的上演将狂飙突进运动推向最后的高潮。恩格斯评价《阴谋与爱情》“是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致敏·考茨基》)。

第五幕为全剧的精彩和高潮之处。斐迪南无意中得到露意丝写给侍卫长的假情书,急匆匆跑去质问露意丝。露意丝由于受宗教誓言的束缚和封建门第观念的影响,认为自己和斐迪南的爱情破坏了永恒秩序,失去了追求爱情的勇气,承认情书是她写的。从露意丝的行动可见启蒙运动虽在德国进步阶层掀起波澜,但广大的市民阶级仍然被封建制度和宗教思想所束缚。悲痛欲绝的斐迪南毒死了露意丝,自己也殉情而去,一对情侣成了小公国政治阴谋的牺牲品。宰相瓦尔特想把罪过推给秘书伍尔穆,而伍尔穆并不认账,结果两人都因罪行败露而被捕。

《阴谋与爱情》通过爱情冲突,表现了两个阶级、两股势力的冲突: 新兴的市民阶级和封建贵族的斗争和冲突。剧情就在两种力量的较量和冲突中展开。斐迪南和露意丝双双惨死,说明了封建势力的残暴,也表现了新兴市民阶级要求自由平等和人格独立的愿望和追求是不可遏止的。德国批评家梅林在评论《阴谋与爱情》时说“席勒的这个剧本有超过他的全部先驱者和后继者的一个优点,它达到了一个革命高度,在它以后的市民阶级戏剧永远也不会达到这个高度”,充分肯定了市民阶级的反抗性和革命性。剧本同时批判了德意志封建贵族腐朽堕落的封建道德,揭露了他们丑陋肮脏的行径,控诉了封建专制制度的黑暗和残暴,表现了鲜明而强烈的反封建性。瓦尔特为了自己的政治野心,不惜牺牲亲生儿子的幸福,强迫斐迪南娶公爵的情妇,并用卑鄙的手段迫害露意丝父女。公爵过着荒淫残暴的生活,他把七千名本国青年卖给英国,充当美洲殖民战争的炮灰,然后用这笔钱从意大利买来珠宝,作为礼物送给情妇。

整出戏剧结构严谨,戏剧性强。全剧围绕露意丝和斐迪南的爱情命运走向,表现两股势力的矛盾冲突,剧情曲折,扣人心弦,最终以男女主人公惨死和坏人得到严惩结局,矛盾冲突双方的人物都在情节发展和人物行动中表现自己的性格,完全符合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结构理想。

剧本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的形象: 荒淫残暴的公爵,卑鄙毒辣而又野心勃勃的宰相瓦尔特,丑陋庸俗而又愚蠢可爱的侍卫长卡尔勃,阴险恶毒的伍尔穆,自尊而又谨小慎微的市民米勒等,特别是露意丝的形象尤为丰满感人。露意丝是平民的女儿,美丽、善良、追求自由和平等,蔑视上流社会,即使面对宰相瓦尔特和贵族弥尔芙特夫人也镇静自若,显示出自信的尊严和平民的纯洁。但市民阶级的动摇性和软弱性也表现在她身上,她笃信宗教,对与斐迪南的爱情忠贞而专一,但封建意识和门第观念,使她看不到与斐迪南爱情的未来。因此,从出场到剧终,绝望和感伤成了露意丝的主要性格气质。露意丝是德国文学中最优美的女性形象之一,她的高尚纯洁与贵族的卑鄙无耻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

在《阴谋与爱情》中,戏剧人物的语言富有个性、感情丰富,并基本克服了《强盗》中大量的长篇演说式的独白的不足。如第三幕第四场斐迪南追求爱情至上和自由而发表的抒情独白,第四幕第二场斐迪南得到露意丝写给侍卫长假情书后的悲愤陈词,第四幕第七场露意丝与贵族弥尔芙特夫人的会面和辩论,都富有浓郁的个性色彩。

(于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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