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黑娃的评价 如何理解白鹿原中黑娃的结局
作为白鹿原五少之一的黑娃,是陈忠实塑造的一个极为悲情的角色。
黑娃的人生轨迹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
白家小长工——郭家长工——和小娥另过——闹农协——参加革命军——土匪——保安营长——副县长——枪毙。
黑娃的父亲鹿三从未成家的时候起就是白家的长工,黑娃尚未出生,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从孩童时代开始,黑娃就是白家的小长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混口饭吃。从懂事起,尊卑观念已经刻在幼小的心里。因此,黑娃从小就是自卑的,这种自卑伴随他很多年。及至当了土匪,对白家可以生死予夺的时候,那种自卑感依然存在。“从纵上墙头攀住柿树落进院中的那一刻,他悲哀地发觉,儿时给白家割草那阵儿每次进这个院子的紧张和卑怯又从心底浮泛起来,无法遏制。”因为家里穷,白家代他交了学费,给他了买了笔墨纸砚。这种不求回报的无私帮助,给黑娃带来的却是更深层次的自卑。他抗拒和孝文孝武同桌学习,转向了平等对待他的兆鹏。
黑娃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长工,白家是主人,而且白嘉轩还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尊卑有别,这是亘古不变的,特别是在那个宗族礼法统治着乡村的时代。即使白家对他们父子再好,用同一个铜盆洗脸,从同一口锅里舀饭,但主人就是主人,下人就是下人,横亘在两个阶级之间的那道厚障壁虽然无形却又无刻不在。正如闰土见了鲁迅,脸上带着欢喜,嘴里却分明地叫道:老爷……!黑娃拒绝参加白灵的满月酒,究其原因,还是源自内心的自卑。内心自卑的人,一直以来都会潜意识拒绝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黑娃十七岁时,独立反叛意识开始觉醒,他拒绝了父亲提出的建议,他不愿意替代父亲继续做白家的长工。他的自卑让他只想远离白家,远离那个从小就看不惯的挺得很硬很直的腰杆。他背井离乡,落脚到了将军寨。
小娥的出现,打破了黑娃平静而嫌闷的长工生活节奏。这个时候的黑娃是善良的,但同时又是懵懂的,是小娥眼中的瓜蛋儿,是非善恶在他的心里没有明显的界限划分。面对小娥有意识的勾引,黑娃堕入了小娥怀中。黑娃太年轻了,还只是个孩子,面对如花似玉的小娥,他把持不住自己,也无法把持住自己,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言,男女之间那层神秘的窗户纸一旦捅破,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此事的乐此不疲。白孝文如此,白嘉轩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能谴责黑娃的也只能是他偷了主家的女人。
黑娃对小娥由最开始的原始欲望上升到了后来的爱情层面,他带着小娥回到了家。在那个闭塞的乡村,在那个封建宗法至高无上的年代,黑娃和小娥的行为是为人所不齿的,是不能被族人接纳的。黑娃内心是有反叛意识的,面对神圣庄严的祠堂和孤苦无依的小娥,黑娃必须做出选择,最终黑娃选择了小娥,与其说是黑娃离不开小娥,不如说这其实是黑娃内心潜意识对封建宗法的一种反抗。联系后来黑娃砸祠堂的行为,更是让这种潜意识的反抗心理变得明目张胆而已。
如果日子这样平静地过下去,黑娃和小娥的日子没准儿会像他设想的那样,下几年苦,置二亩地,盖两间厦屋,以后把孩子送到兆鹏学校读书。不幸的是,他们处在风云变幻的大革命时代,黑娃和小娥不被同族接纳,让他参加农协有了很好的理由。黑娃反叛,但同时却又是混沌的,他其实不明白革命的真正内涵,他把婚姻上的反叛和政治的,阶级的反抗不自觉的结合起来。做了农协头领的黑娃,带着一帮和他同样出身的穷苦兄弟,怀着对富人的仇恨,砸祠堂,斗地主,分田地,在白鹿原上刮起了一场风搅雪。这是当时中国的一个缩影,大大小小的风搅雪在中国大地到处上演。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以失败而告终,这是时代背景决定的。为了活命,黑娃不得不狠心在小娥绝望的哭泣声中,咬着牙落荒而逃。在兆鹏的介绍下,黑娃参加了革命军,继续革命。第一次摸到枪的时候,黑娃终于明白了自己天生就是玩枪的角色,这为以后黑娃的落草埋下了伏笔。
黑娃由自发到自觉的革命又一次失败了。这正是当时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初期之艰难的真实写照。走投无路的黑娃,上山当了土匪,从内心来说,黑娃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他的内心是有过争斗的,时也,命也,最终,黑娃在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后自嘲:堂堂白鹿村出下我一个土匪啰!我们无法置评黑娃当时的选择,在那个动荡的乱世,在那个绝境的末路,黑娃也许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毕竟,那个时候我们的执政党还只是星星之火,照耀不到太多的地方。落草为寇,是黑娃由好变坏的节点。
土匪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抢劫,杀人,是为了更恣意的快活,更快意的复仇,在他们眼里是没有是非善恶的。所谓近墨者黑,这个时候的黑娃已经已经被土匪兄弟同化了,黑娃手脚利索枪法特好脾气随伙,当上了土匪的二当家的。洗劫白家的中药铺,洗劫白鹿两家,墩死鹿泰恒,完全没有道义可言。打断白嘉轩的腰,仅仅是因为他从小就看不惯白嘉轩的腰挺得太硬太直。面对杀死小娥的凶手,他的父亲鹿三,黑娃说了句:大,我最后叫你一声算完了,从今以后,我不认得你了!可以说在这个时候,黑娃内心恶的一面完全被释放出来了。
土匪的日子虽然快活,但却是有今天没明天,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兆鹏总是在必要的时候出现,他指点黑娃接受招安,走上正路。黑娃总是对兆鹏言听计从,最终黑娃和他的弟兄们换上军装,摇身一变,成了政府的军队。招安,是黑娃由坏变好的开始。
做了保安营长,黑娃回归到了主流社会,恶的一面收敛起来了,又娶了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黑娃内心的善良开始被呼唤出了。他鄙夷自己的过去,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救赎。他残忍地摒弃自己身上的种种恶习,开始脱胎换骨的修身,并拜在关中大儒朱先生门下,洗心革面学为好人,与过去不是人的自己彻底决裂。最终,黑娃回乡祭祖,在祠堂跪下的这一刻完成了自我救赎。太多的坏人发迹之后,就开始洗白自己,他们看起来很和善,其实是因为他们已经凶恶过了。
革命的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在兆鹏的鼓动下,黑娃参加了起义,站到了人民的一边,出任新政府的副县长。如果就此结尾,则皆大欢喜。但作者笔锋一转,黑娃却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被枪毙,这是黑娃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黑娃骨子里的善和孝文骨子里的恶相互映射,善恶颠倒了过来,究竟谁为善谁为恶?黑娃临刑前的不要把他和岳维山田福贤划为一类的卑微祈求终于还是被拒绝,反革命的罪名将成为盖棺定论,不由得让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