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作家蒲宁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蒲宁让我找到了自己
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在感叹,如果真有文学之神的话,他一定是对我充满眷顾的,总是在合适的时间将能为我带来启迪的作品送到我的面前。
在我需要幸福的时候,我读到了《战争与和平》,在我彷徨迷茫,找寻信仰的时候,我想起了果戈里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过去的半年绝非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受到了太多的责难,关于我的能力,关于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感谢上苍,在这个时候,将蒲宁的《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赐予了我。
蒲宁的文字不似陀思妥耶夫斯基那般沉重深邃,而是清新淡雅,就算是小说里也都带着诗歌的芬芳。他不擅说教,也不会沉浸于一些深刻的人生问题,因为作者本身也未必对此明白或者有所兴趣。就好像之前读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所说的一样,这两位反感苏维埃政权的俄罗斯作家都对人类终极目标这样的大话题不屑一顾,带着一种末世来临时,小资产阶级和破败贵族的稚气和天真,在他们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畴内追求进步。
当然,他们的思想有局限性,甚至在一年前读《日瓦戈医生》的时候,我还对那种所谓“小确幸”的小资思想充满嘲笑之情。但是经过一年的生活,好像真正从环球时报和新闻联播中走进了这个社会,对于帕斯捷尔纳克和蒲宁,不光是多了许多的理解,甚至不得不承认,我好像才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不是托尔斯泰,也不是罗曼诺夫,没有万贯家财,也过不得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我也不是工人农民,从没生活在偏远山村犄角旮旯的地方,尽管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去共情他们,但终究不能将他们的苦转换成自己的痛,到最后至多只能搏得一个不接地气的评价。
在读过这本似是而非的“自传体”小说后,我仿佛从中找到了共鸣。我记得在今年早些时候,因为工作的缘故,我曾经写过一篇有关纽约棒球的文章。我毫不吝啬我对纽约的怀念与热爱,动情地写下:“在纽约的地铁里,只需要在进站时刷卡,而无论你是只坐一个站就下车还是从皇后区的大都会球场穿越整个曼哈顿岛到南布朗克斯区的扬基主场下车,价格都是一样的,也不乏有流浪汉在寒冷的冬日蜷缩在地铁车厢里过夜,这也正是这座移民之城血脉之中的平等与包容。”
当时领导觉得不合适,本来应该理解和支持我的朋友也觉得不合适,认为我怎么能在舆情滔滔下,如此堂而皇之地吹捧美国呢?那个时候,作为文字苦力,我没有反驳的权力,只能唯唯诺诺,甚至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一直生活在痛苦里,思考我到底是什么人。我的护照上是中国人,但我的内心,些许精美,些许精俄,还有一些精苏,唯独欠缺着中国的乡土,因为我从未经历,也从未热爱过。我只是想要将过往那些曾经冲入我内心的元素和我这个人合在一起。我可以,我也越来越不在乎国际政治的黑白对错,我只是想在夹缝之间找到那么一个生存的地方罢了。
其实,说起来,我并不比他们右。我也有着自己的革命精神,虽然很肤浅,但是它确实存在着。但是,当他们劝我“即使你不会成为一个诗人,也要做一个公民”的时候,我就会感到莫名的抵触。为什么我要为人民服务呢,为那些农民和木匠服务?
我不能改变我的出身,也不能改变我的过去,我可以尽我所能去体谅那些弱小的,贫穷的,即便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一天他们的生活。我是城里人,有过那么一丁点的学问,去过那远比一个乡村大上许多的地方,也有闲心去思考体育和文艺,而不是在生存的泥坑里打滚。这在过去好像都是我的原罪,压在我的身上。我既不能做一个疯狂的皈依者,也不能假装我是乡土的一颗尘埃,我终究只是我,终究是像蒲宁一样的自己——一个不完全的肤浅革命者。
我长年四处奔波,居无定所,衣食无着,过着完全没有计划的日子,而这些日子或者幸福无比,或者痛苦难耐,但是总的来说,所有这些都是适合我的。。。
是啊,到了最后,一个人要的,还是“适合”二字。我不愿屈服于对金钱职位的欲望,不愿乘驭爱国燥热的狂流,我只愿意去过那些适合我的生活。我要热爱棒球,哪怕这项运动一切值得欢呼的都是美式价值的体现,我也要喜爱花滑,即便这项运动里的美感都来源于俄国式的魅力。我喜欢的音乐、文学和艺术都是外来的,除了自然美景之外,我不热爱乡土文化的一丝一毫,并不因为谁对谁错,而仅仅因为有些是我经历过的,而有些是我没经历过,也不屑去经历的。
这部小说还有爱情,从热恋到阻碍,再到分开,重聚,共同生活,最终以感情尽失的悲剧收场,或许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人生,蒲宁都是带着这样的人生态度去面对的吧。
生活是一种永远不变的等候,一种对完美幸福的等候,更是一种对生活的真正含义的等候,”就像卦书上写的那样,您的心太高了。”没错,我对生活充满期待,原因可能就是为了追寻这个真正的含义吧。
感谢你,阿列克谢·阿尔谢尼耶夫。感谢你,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