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泰《格言》(伏尔泰的哲理诗《里斯本的灾难,或对格言“现存的一切都好”的探讨》)

2023-11-15 16:33   geyange.com

伏尔泰《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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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泰的哲理诗《里斯本的灾难,或对格言“现存的一切都好”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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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泰《格言》

1694-1778)的哲理诗

《里斯本的灾难,或对格言“现存的一切都好”的探讨》(1756)

日,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发生大地震,城内大火,当时欧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瞬间毁灭。整个欧洲都为之震惊,当时,不少人对此次地震的原因都有解释。影响最大的解释则来自宗教界:

第二年,伏尔泰写下哲理诗《里斯本的灾难》,对莱布尼茨的以及所谓的“现存的一切都好”的格言表示了质疑。)

哦不幸的凡人,哦可悲的大地!

哦终有一死的人类那可怖的聚集!

永世承受着无谓痛苦的煎熬!

而受骗的哲人竟然高喊:“现存的一切都好”;

快赶来凝望一下这可怖的废墟,这一番灾难,

这灰烬,这断壁,这令人伤心的残垣,

这妇女,这儿童,尸体彼此堆积一起,

那断裂的大理石之下,便是一根根残腿断臂;

大地吞噬了成千上万的不幸者,

他们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心脏却还在跳着,

被埋在屋顶底下,奄奄一息,无人救援,

忍耐着恐怖的折磨,度日如年!

听到他们喑哑嗓音的轻声呼唤,

看到他们灰烬上冒起的吓人青烟,

您会说:“难道这就是永恒法则的效率,

是它们需要选择一个自由善良的上帝?”

瞧着这一大堆牺牲的人,您还会这样说吗:

“上帝复仇了,他们的死就是他们罪孽的代价?”

这些孩子,如此鲜血淋淋,抱在母亲的怀里,

他们何以至此?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什么罪孽?

万劫不复的里斯本,比伦敦,比巴黎

难道有更多的邪恶,不能像它们那样欢乐喜悦:

里斯本被毁灭了,而巴黎却在舞蹈歌唱。

宁静的观众,无谓的精神,

你们冷眼旁观弟兄们走向死亡,

自己却在那里平静地寻找风暴的原因:

但是,当你们感觉到命运之敌的打击

但凡更为人性一点,你们就会像我们一样哭泣。

相信我,当大地把它的深渊微微开启

我的抱怨纯真无辜,我的叫喊也合法合理。

到处都是命运的残酷情景,

凶狠者的愤怒,死亡的陷阱,

体验到打击我们的所有那些因素

苦难的同伴啊,请允许我们在此控诉。

那是高傲,你们会说,叛乱者的高傲,

声称我们虽遭受苦难,却能做得更好

你们去问一问塔霍河的岸畔;

搜寻那血腥扫荡的块块残片;

问一下那些垂死者,在那可怖的日子里

是不是那高傲在叫喊:“哦上天,救助我吧!

哦上天啊,怜悯怜悯这悲惨的人类吧!”

“现存的一切都好,”您会说,“一切皆为必要。”

什么!整个的宇宙,若是没有这地狱的深渊,

若是不把里斯本贪婪地吞没,还会有什么更加苦难?

你们难道还敢保证,永恒的事业,

它造出一切,知晓一切,在其周围创造一切,

就不会把我们也扔进这忧伤的景象

而不在我们的脚下形成火山喷发?

你们就将这样来阻挡那最高的力量?

禁止它实施它的仁慈宽大?

这永恒的工匠不是有无穷的办法

掌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实现他的意愿吗?

我渴望能做得卑贱谦逊,而毫不得罪我的主人,

就让这火焰的洞穴以及充满硫磺硝烟的深坑

在荒漠的深底熊熊燃烧不灭,

我尊重我的上帝,但我也喜爱我的世界。

当人们胆敢抱怨一场如此可怖的灾难,

他们就一点儿都不骄傲,可惜啊!他们只是敏感。

这荒凉之岸的悲伤居民

将从可恶的折磨中得到慰藉,

假如有人对他们说:“倒下吧,静静地死去;

为了世界的幸福,有人毁掉你们的羽翼;

另外的手将建造你们焚毁的王宫,

另外的人将诞生在你们倒塌的墙中;

北方将从你们命定的失败中走向富强;

你们所有的苦在普遍法则中都是一种善良;

上帝看你们如同卑劣的蚯蚓,

而坟墓深处的你们难道不是它们的祭品?”

对于不幸的人们,这是何等可怕的话语!

残忍啊,在我痛苦之上请不要增加任何侮辱冤屈。

不,不要再在我动乱的心里

展现出这些必然性的不变规律,

这根联系肉体、精神和世界的因果之链。

哦智者的美梦!哦深邃的奇幻!

上帝手持这根链条,自身却不被绑定

一切全都由他的善良意志来选择决定:

他自由自在,他宽容讲情,他公正不偏。

而我们为何还会在一个公平的主人下受苦受难?

如此的命运之结必须解开打通。

你们敢不敢通过否认而治愈苦痛?

所有的人民,全都在一双神圣的手底下颤抖,

寻找那你们一起否定的苦难的源头。

假如永恒的规律促进种种元素

在风的作用下让岩石跌落,

假如枝叶茂盛的橡树遭雷击起火,

它们根本不会感觉到击打它们的冲力:

但我看到,但我感到,但我受压被堵

的心,向创造它的上帝祈求援助。

万能者的孩子,诞生于悲苦之处,

我们伸出双手向着我们共同的父。

谁都知道得很清楚,瓦罐并不会对陶工诉说:

“为什么我会这样丑陋,这样粗俗,这样脆弱?”

它没有任何话语,它没有任何思维;

这瓦瓮成型时便不幸摔了个粉碎,

它从陶工手中落地,并没有接受过一颗心,

去渴望赢得财富,并感受艰辛。

你们会说,这艰辛是另一个生命的财富。

从我血淋淋的肉体中将生出千万昆虫;

当死亡终结了我遭受的艰难困苦,

被蛆虫咀嚼啃咬,那该有多漂亮的轻松!

你们忧伤地计数着人类的悲惨命运,

你们就别来安慰我了,你们刺激了我的悲苦;

我在你们的身上只看到无可奈何的费劲

那是一个高傲的落魄之人在假装满足。

我只是伟大的万物之中薄弱的一部分:

是的;但所有的动物都被惩罚永生在世,

所有有感觉的生命,全都生于同一条规律,

活在痛苦之中,也像我那样死去。

凶猛的秃鹫扑向它腼腆的猎物

伸展开它血淋淋的利爪开心地一饱肚腹;

对于它一切似乎都好:但是很快地就轮转了风水

一头尖喙的苍鹰就把秃鹫一口咬碎;

人则用致死的枪弹把傲慢的苍鹰打中:

而人也最终倒在练兵场的尘埃中,

鲜血淋淋,遍体鳞伤,倒在死人堆上,

给贪婪的鸟儿充当可怕的食粮。

由此,全世界所有的成员全都哀叹:

全都生而遭受磨难,死而彼此相残:

你在这命定的混沌中,用每一个生命物

的不幸,构成为一种普遍的幸福!

何等的幸福啊,哦柔弱而又悲惨的凡人。

你叫喊着“现存的一切都好”,用一种悲哀的嗓音,

整个世界揭穿你的谎言,而你自己的心

比你的头脑更加百倍地驳斥你的误信。

种种元素,动物,人类,一切都处于战争

苦难笼罩了整个大地,这一点必须坦承:

我们一点儿都不知悉它那秘密的原则。

苦难难道来自于一切之善的作者?

它难道是黑色的梯封魔鬼,是野蛮的阿里曼妖怪?[1]

他们的暴君之法惩罚我们永入苦海?

我的精神绝不接受这些可怖的妖精

而我们的世界以往却把他们当做神灵。

但是,怎能设想一个上帝,仁慈的化身,

平时把种种好处带给他所爱的孩子们,

却也会满手为他们播撒艰难困苦?

怎样的眼睛会钻入他深刻的意图?

苦难应该不会生于完美无缺的生存;

它并不来自他处,既然上帝就是唯一的主人:

然而它却存在着。哦令人震惊的混沌!

哦忧伤的真相,多么互相矛盾!

一个上帝前来安慰我们苦恼的造物;

他降临大地,却一点儿都不改变它的面目!

一个傲慢的诡辩家对我们说,他不能够;

另一个说,“他只是不愿意,其实他能够:

他将会愿意的,无疑,”当人们如此推理时,

地下的雷霆发作,吞没了整个里斯本城市,

三十座城市只剩下了废墟一片

从塔霍河血腥的岸畔到加迪斯的海边。

或是,人生来就有罪,上帝惩罚他的同伙,

或是,这个万灵万物的绝对主人,

不温不火,不生怜悯,文静,冷漠,

跟随着他最初旨意的永恒流波;

或是,像是无形的材料,对它那反叛的主人

自己也承担起必要的差错;

又或是上帝是在考验我们,而这尘世凡界,

只不过是狭窄的通道,通向一个永恒的世界。

我们在这里抹去暂时性的痛楚:

死亡是一种财富,它会终结我们的悲苦。

但是,当我们走出这可怕的路程,

有谁还会自认配得上幸福的人生?

无论采取什么态度,人们都应颤栗,无疑。

没有什么人们是了解的,没有什么人们会畏惧。

自然保持着沉默,人们白白地询问它;

人们需要一个上帝来对人类说话。

权力只属于他这一个,来解释他的作品,

来安慰弱者,来启迪智慧。

怀疑中,差错中,被遗弃而不得他的人,

苦苦地寻找用来支撑的芦苇。

莱布尼兹根本就不教我,通过怎么样看不见的结头,

在尽可能最完美秩序中的宇宙,

一种不幸的混沌,一种永恒的混乱,

在我们虚假的愉悦之上再混淆真正的苦难,

他也不告诉我,为什么无论是无辜的人,还是罪犯,

同样都得忍受这恶,无一可免。

我实在弄不明白,一切如何会是都很好:

我就像一个大夫,可惜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柏拉图说过,以前,人全都长着翅膀,

拥有一个刀枪不入的身体,百毒不伤;

无论是痛苦,还是死神,都不能近到身旁。

与这辉煌的状态相比,今天却是另一副模样!

他攀爬,他痛苦,他死去;有死才有活;

凡生者必然死亡,大自然便是毁灭的帝国。

一个由神经和骨架构成的虚弱的人,

对种种元素的冲撞不会麻木不仁;

鲜血、黏液与灰烬的这个混合体

既然已经聚合,混成是为了解体;

这些微妙神经的灵敏感觉

会屈从于痛苦,是死亡的使节:

这就是自然的嗓音教会我的全部。

我抛弃柏拉图,我扔掉伊壁鸠鲁。

贝尔[2]手拿着天平,教导我们要怀疑,

贝尔知道的比所有人多要多;他学识渊博:

相当睿智,相当伟大,却又并不自成体系,

他把它们全都摧毁,自己在那里苦苦拼搏:

就像是被非利士人嘲笑的那个盲人参孙[3],

从被他自己的手推翻的屋墙上掉落丧身。

因而,最为广阔的心胸又能做什么事情?

什么都不能:命运之书阖上了,当着我们的眼睛。

人,自身的陌异者,不被人所知。

我是什么,我在哪里,我去何方,又从何处来自?

剧烈动荡的原子,就在这堆烂泥之上

被死亡之神侵吞,其命运原本无常,

但这又是能思想的原子,它的眼睛,

受思想的引导,已经衡量了天穹之顶;

在那无限的寰宇中,我们投掷我们的生存,

却又没有一刻能看到并认识我们自身。

这世界,这戏剧,又是骄傲,又是差错,

充满了不幸的人,谈论的却是幸福快活。

一切都在抱怨,一切都在呻吟,寻找着安生:

没有人愿意那么死去,没有人愿意浴火重生。

在我们陷入痛苦的日子里,有时候,

我们抹去眼泪,用我们愉悦的手;

但是愉悦飞走了,像一个影子踪迹全无;

我们的忧伤、遗憾和失落,真的不计其数。

往昔于我们只是一种忧伤的回忆;

现今是那般可怖,未来又遥遥无期,

假如坟墓之夜毁掉了有思想的生命。

有一天一切都会很好,这是我们的希望;

而今天一切都很好,则是一种幻象。

睿智的人欺骗了我,而唯有上帝具有理性。

叹息中如此卑贱,痛苦中如此屈从,

我从不站起来违抗天公。

人们看到我曾经那么悲伤凄恻,

歌唱着温柔愉悦的诱人法则:

别的时代,有别的风俗,老一辈这样教诲,

迷途的人类分享着弱点软肋,

在一片漫漫长夜中寻求把我照明,

我只知道受苦,却不喃喃低吟。

从前有一个哈里发,在他生命的最终时光,

对着他最爱的上帝说了他的整个祈盼:

“哦,唯一的无限者,唯一的王,我将

为你带来在你的巨袤之中所没有的东西,

缺陷、遗憾、无知、苦难。”

但在这一切之上,他还能再加上希望。

[1]梯封(Typhon),古埃及人认定的恶的神。阿里曼(Arimane),古波斯人认定的恶的神。

[2]1647-1706),法国哲学家、作家,以1697年出版的著作《历史批判辞典》而知名,在此书中,贝尔批判了宗教愚昧。贝尔是胡格诺派基督教徒,也是百科全书派的先驱,倡导宽容的原则,其著作启蒙时代产生一定影响。

[3]瞎了双眼力士参孙与非利士人搏斗的故事见《旧约非利士人的首领聚集,要给他们的神大衮献大祭,并且欢乐。……他们正宴乐的时候,就说:“叫参孙来,在我们面前戏耍戏耍。”于是将参孙从监里提出来,他就在众人面前戏耍。他们使他站在两柱中间。参孙向拉他手的童子说:“求你让我摸着托房的柱子,我要靠一靠。”那时房内充满男女,非利士人的众首领也都在那里。房的平顶上约有三千男女,观看参孙戏耍。参孙求告耶和华说:“主耶和华啊,求你眷念我。神啊,求你赐我这一次的力量,使我在非利士人身上报那剜我双眼的仇。”参孙就抱住托房的那两根柱子,左手抱一根,右手抱一根,说:“我情愿与非利士人同死!”就尽力屈身,房子倒塌,压住首领和房内的众人。这样,参孙死时所杀的人,比活着所杀的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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