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恩泽被誉为 闵恩泽:催化人生

2023-08-26 08:13   geyange.com

闵恩泽被誉为

傍晚时分,北京西北一隅的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内,经常可以看到两位老人携手散步,林荫路上留下他们斜长的身影。这两位看起来很平凡的老人是我国著名石油化工专家、两院院士闵恩泽和他的夫人陆婉珍。

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被授予这位石油化工专家。

眼前的闵恩泽满头华发、精神矍铄、乡音未改,丝毫看不出曾经与癌魔打过交道。

得知获奖,84岁的闵恩泽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这个奖是全国几代石油化工人通力合作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

“把自己的一生跟国家建设和人民需要结合起来,这是我最大的幸福”

1951年7月,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闵恩泽开始在芝加哥纳尔科公司担任副化学工程师,陆婉珍也在同一年获得博士学位。当时的美国,凭两位博士的薪水可以过上优裕的生活。

然而闵恩泽无法满足于那种生活。“那个时候,美国社会对华人的歧视还很严重,国内的亲人也盼着我们回来。”

归国的想法紧紧攫住闵恩泽。为了冲破阻挠、回到祖国,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公私关系。1955年10月,历经辗转的闵恩泽夫妇终于踏上阔别8年的故土。

当时,中美关系处于紧张时期,周恩来总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还没发表,这些从美国回来的知识分子是建设人才还是“特务”尚无定论。

“我找了三四个地方,没人敢要。中央大学化工系的师兄武宝琛将我引荐给石油工业部部长助理徐今强,他拍板要了我。”徐今强安排他参与筹建北京石油炼制研究所(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前身,以下简称石科院),在借来的几间旧平房里,他开始了催化剂研究,一干就是50年。

1968年,闵恩泽留在美国的同学们正处于事业的巅峰期;而他却被剥夺科研权利,参加劳动,隔离审查,年幼的女儿趴在窗户上看着父亲一次又一次扛起25公斤重的水泥袋……

结合后来发生的种种转变,回头看当初的选择是怎样一种心境?“对我来说,53年前从美国回来是正确的选择,把自己的一生跟国家建设和人民需要结合起来,这是我最大的幸福。”闵恩泽说。

北京化工大学教授李成岳曾参与闵恩泽主持的“九五”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环境友好石油化工催化化学与反应工程”。在共事过程中,李成岳强烈感受到闵恩泽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为国家发展和民族振兴奋斗不息的献身精神在闵先生身上非常突出”。

石科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何鸣元院士与闵恩泽相识30余年,上世纪80年代他始任石科院基础研究部主任时,闵恩泽对他提出明确要求。“过去我们做研究强调自己兴趣,但闵先生要求我们把自己的兴趣融入到国家和中国石化的需求中。”

“你脑子比较简单,一天到晚就在想你那个催化剂的事”

1963年春节,时任石油工业部部长的余秋里在人民大会堂宴请石化领域专家,闵恩泽夫妇作为重要客人落座第一桌。

席间,余秋里对闵恩泽下命令:“老闵,你一年之后给我把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交出来!”时值大庆油田开发,要建设产量达250万吨/年的炼油厂。想把重油裂化成汽油、柴油和液化气,先要有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然而,这种催化剂“制造技术为美国所垄断”,“技术买不到,买产品要价很高”,对这一段经历,余秋里在回忆录中也有所提及。

“听了余部长的话,我就不敢祝酒了,那是根本没可能的啊!搞得我很尴尬,坐在那儿也没吭声。”

几天后,陈毅副总理请吃饭,闵恩泽又和余秋里坐在一起。“余部长,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工厂一年之后开始设计。”这一次,闵恩泽的允诺经过了深思熟虑。

为了缩短研制时间,闵恩泽带领科研小组采取交叉作业的方式,选择把握较大的“间断成胶、先干后洗”的开发流程,并把“喷雾干燥器”这个难题拎出来提前攻关。

合理的开发方案让闵恩泽的“军令状”得以兑现。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从实验室研制到建成工厂仅用5年时间,而这个周期通常是8年至10年,连国外同行也觉得不可思议。

作为我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奠基人,闵恩泽的催化剂研制生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上世纪50至60年代,他成功开发包括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在内的、用于催化裂化和半再生重整的第一代炼油催化剂,打破国外技术封锁,满足国内建设急需。

——上世纪70至80年代,他开始倾向基础研究,重点指导开发成功半合成裂化催化剂、渣油裂化催化剂以及钼镍磷加氢精制催化剂等第二代炼油催化剂,迎头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奠定了我国现代炼油催化剂生产技术的基础。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他在新型分子筛、非晶态合金等新催化材料和磁稳定床、悬浮催化蒸馏等新反应工程领域取得重要突破,实现原始创新,使我国一跃成为炼油催化剂和炼油技术出口国。

50年的日夜相伴,催化剂早已渗透到闵恩泽生活的各个方面。无论谈论什么话题,闵恩泽都有本事在3分钟之内转到催化剂上面。“文革”期间,造反派让他交待“罪行”,他就每天交一篇催化剂研究总结,“研究催化剂犯过什么错误、遇到什么挫折、收获什么经验,有很多内容可写,他们收走也不吭声”。

女儿曾对闵恩泽说:“你脑子比较简单,一天到晚就在想你那个催化剂的事。”或许还是女儿最了解父亲所思所想。

“实现原始性创新的途径之一是把现有技术的科学知识基础转移到全新的科学知识基础上”

2005年,81岁的闵恩泽以“非晶态合金催化剂和磁稳定床反应工艺的创新与集成”项目获得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

这项被誉为石油化工领域“新式武器”的工艺,是闵恩泽和他的团队潜心20余年自主创新孕育出的成果。

“关于创新,我最大的收获是在1980年。”这一年,闵恩泽把美孚石油公司中心研究室主任请到北京,这位主任在介绍美孚在分子筛领域保持技术领先的经验时说:“工业催化剂基础研究的关键是开发新催化材料。”

这句话为闵恩泽带来认识上的重要转变,只有开发新的催化材料才能研制出新催化剂,“就好比有了布料才能做出好的时装”。

在广泛深入调研基础上,闵恩泽选择了非晶态合金作为新催化材料,并决定将其与磁稳定床反应器集成研究,这一课题被纳入了石科院基础研究的重点。

十余年的攻关,闵恩泽和他的团队最终攻克了非晶态合金催化材料表面积小、热稳定性差等难题,使非晶态镍合金催化剂与磁稳定床反应器应用于己内酰胺加氢精制过程,首次在国际上实现工业化。

总结自己的创新经验,闵恩泽感慨系之——

“首先,自主创新分为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消化吸收再创新三类。实现原始性创新的途径之一是把现有技术的科学知识基础转移到全新的科学知识基础上。”

“其次,创新来自联想,而联想源于博学广识和集体智慧。”

“另外,创新还需要有精神力量作为支柱。克服挫折失败,坚持到底。”对于闵恩泽来说,这个精神力量就是国家和民族。

基于执著的创新精神和高度的责任感,上世纪90年代以来,闵恩泽以70多岁的高龄,顺应时代需求,转向绿色化学,致力于绿色化学技术的研究。

“绿色化学对科学发展观是很重要的一条。所有原料都应用到产品中,保护环境,可以兼顾协调发展;无毒无害的原料,可以保证工人和社区安全,最终保障社会和谐;生产的产品可以生物降解,回归自然。”闵恩泽这样阐释绿色化学与科学发展观之间的关系。

进入新世纪,闵恩泽依然走在探索的前沿,投入到利用可再生农林生物质资源生产车用燃料和有机化学品新领域的研究之中。“他对我来说很平凡。”

只要谈起闵恩泽,无论是他的学生、同事还是朋友,都流露出钦佩之意。

石科院副总工程师宗保宁是闵恩泽的学生,1985年至1991年,宗保宁师从闵恩泽攻读硕士、博士学位。给宗保宁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老师对学术非常严格。

“比如评价论文的时候,闵先生心里有一个杠杆,你的论文跳不过去,他就不让你毕业。”宗保宁回忆说:“博士论文我写了七八遍,那时候计算机不普遍,两三万字只能一遍一遍地抄。后来我搞烦了,我说这论文不能写了,咱们写作风格不一样。闵先生说,这不是风格不一样,是水平不一样。”

宗保宁现在也开始带研究生了,他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学生。“就像闵先生在我后边站着似的,我如果不认真,他就要说我。”

在李成岳眼里,闵恩泽是真正的大家。“2004年春节前后,医院怀疑我得了食道癌,闵先生得知后,大年初四和陆婉珍院士亲自到家里看我。实际上,从年龄、学识来讲,我都是闵先生的晚辈,当时我非常感动……”讲到这里,李成岳一度哽咽,难以自持。

何鸣元与闵恩泽的关系亦师亦友,他觉得闵恩泽在科研领域的过人之处就是“勤奋”。“闵先生经常在半夜两三点钟起来工作,看书、看资料、甚至写东西。他的工作是日以继夜的,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陆婉珍是闵恩泽的夫人,也是同年、同窗和同行,两人还先后当选为中科院院士。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在陆婉珍眼中,丈夫是怎样一个人?

“他对我来说很平凡。但他有两个特点,第一是认真,甚至有的同志觉得他太认真了,比如说看期刊杂志,他每篇都要看;第二,他有责任心,重诚信,讨厌说了不算的人。”

今天的闵恩泽可谓荣誉等身,然而他从未停止在科研领域的耕耘与播种。他希望利用此次的奖金研究“新的生物柴油生产工艺,以及如何用生物柴油生产高价值的化工产品,让生物柴油在经济上站住脚”。另外,他正在写一本总结科研经验的书,把50年来“成功、失败的经验教训传授给大家,用于人才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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