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事不对人的人(“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你支持哪个)
在为人处事方面,我们常常会听到两种主张:“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
支持“对事不对人”的人觉得,这更加公平,不带偏见;支持“对人不对事”的人觉得,人的本质和能力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因素。这两种主张,你怎么看呢?
不用急着给出你的答案,先来看看财新总编、「得到」课程《30天认知训练营·2020》主理人王烁老师的答案:他认为“对人不对事”才更合理。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欢迎你查看下面的文章,看看他的解释。
韩 非 的 警 告
年轻的时候,我以为对事不对人才是对的、公正的。现在经历渐丰,我反过来觉得,对人不对事更合理,但也更难。
对事不对人也好,对人不对事也好,都是聚焦思维、简易模式。世界那么大,事情那么纷乱,人心那么复杂,我照看不过来,那就只看我最有把握、最重视的那一点。
所谓对事不对人,就是不管人的好坏,只看事的对错。所谓对人不对事,就是不管事的对错,只看人的好坏。你聚焦于一处,放掉另一处。
对事不对人是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态度,我现在与它渐行渐远,是因为发现它表面上主张客观公正,实际上对应着短期机会主义。你不管他是好人坏人,你只管他做的事你认不认可,约等于只管你与他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否兼容。如果认可,如果兼容,你们就结成同路人,往前一起走段路。
但对事不对人有个问题。《韩非子》里讲得明白:
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乱荆,其好士则同,其所以为则异。公孙友自刖而尊百里,竖刁自宫而谄桓公,其自刑则同,其所以自刑之为则异。慧子曰,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其东走则同,其所以东走之为则异。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审察也。
翻译一下韩非的警告:
虽然做的事表面一样,但做事的那些个人和驱动他们的逻辑完全不同,将来的后果也不一样。同样是喜欢交结豪雄延纳贤才,有人用来卫国,有人用来篡权。同样是自残,有人为国忍辱,有人为了富贵进身。神经病在街上乱跑,追神经病的人也在乱跑,乱跑一样,道理不同。
韩非的警告并不是致命一击,如果把对事不对人这件事想透了,其实也能消化:能一起走一段就走一段,能走多远那要看下一件事到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还认可看法,兼容利益。这段路一起走也好,到下一个路口相互捅刀也罢,It’s business, nothing personal。都是在商言商,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随时搭伙,随时拆伙,谁也别多想。
相比之下,对人不对事与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一种愿望。它希望在形形色色的观点和林林总总的利益下面,人还有个本色,而本色比观点和利益更靠得住。观点可能一时糊涂,利益可能暂时分岔,但底层还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
你对事没信心,但对他这个人有信心。你跟他打交道,肯定得不了满分,你与他不一定每个观点都相互认可,每件事都利益一致,但你也吃亏不到哪里去。跟对事不对人那一派不同,那一派是这一路100分,下一程搞不好就是0分;对人不对事,如果你幸运遇到了对的人,得不到满分,但也永远得不到0分。
对人不对事,对事不对人,当两者相遇,总是对事不对人占上风,因为前者还有一丝柔软,后者都是铁石心肠。
所以跟常识相反,对事不对人可不是什么公正无偏,而是机会主义;对人不对事也不是什么裙带主义,而属于那种对人还葆有一丝天真,因此时常被侮辱与损害的弱势群体——因为还存希望,所以易受损害。
对人不对事,难在看人
对人不对事这件事关键是得看准人,但人这东西谁能看得准?对人不对事这一派的死穴就是看不准人。要是你对人不对事,遇到的他却是对事不对人,结果就是你把人和事统统输掉。
我没法告诉你怎么识别人。识别一个人的能力有可能,能力大多数体现在简历里,不在简历里的,你也能拿工作去检测。但识别一个人值不值得你跟他搞对人不对事,就不存在普遍靠谱的方法。教训已经写满历史教科书。
对事不对人之所以盛行,原因就在于它这个模板容易操作。不计过往,不想将来,只观测眼下可观察的分合。对人不对事则没有模板,难以操作,看人品,看运气。
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运气好,已经与值得你跟他对人不对事的人相遇,要特别珍惜。只有你和他都是对人不对事,你们才能相互谅解,不被意见分歧和利益分岔左右,走上共同繁盛的长路。这种际遇可遇不可求,千万珍惜。
举个例子,做早期创业投资的投资人,在寻找值得投资的创业者时,同时记住两句话:第一,人是靠不住的。第二,投资就是投人。
两句话针锋相对,但同样正确,绝大多数投资者陷在悖论里不能自拔。只有一流投资人能穿越悖论,慧眼和运气同时加持,发现彼此配得上的那些靠谱创业者们,不离不弃,一次失败,换个跑道再来,最终相互成就。
“对人不对事”不能无限延伸
我还要提醒你,对人不对事不能无限制地线性外推,否则会掉进一个最大的陷阱。
人们往往将它用于作为集体的人,结果变成人以群分,接下来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看对方身上事先被贴好的标签,就决定了彼此如何对待对方。这个陷阱几乎是必然的。
比如,我们想象一个极端场景:
已知现实险恶,那么,第一个合作者是怎么活下来的?
假设100人的世界里,99个是恶人,剩下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善人?如果他是善人,他早该被恶人弄死了。
一个善人要活下来,至少需要存在另一个善人。两个善人彼此靠拢,相互温暖,结成坚强的小宇宙,借此远离坏人,在自己的天地里慢慢生长,直到坏人完成彼此互害同归于尽,最终善人等来属于自己的胜利。
问题是,一个善人怎么才能找到另一个善人?
进化生物学里有个说法叫绿胡子效应,描述一种极端情形:如果所有人都长着黑胡子,只有两个人偶然长着绿胡子。绿胡子是如此独特又如此醒目,所以两个人在芸芸众生里能够识别出对方,走到一起。
绿胡子这东西如此肤浅,本身当然不能决定什么,这两个人仍然可以选择互相伤害,彼此出卖。但所有可能世界中的无数次相遇,总有一些时候,命运让他们选择彼此信任,相互合作,于是便有了光,再后来就有了一切。
绿胡子描绘的是底线的情形,现实并不全靠命运的随机安排,有更靠谱、凝聚力更强的标签——血缘、邻居、同道。我们跟亲人、朋友、邻居更能合作。人分亲疏,爱有差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政治秩序与血缘人伦相互嵌套。合作秩序层层外扩,渐次笼括家-国-天下。
自然生发的也好,人为制造的也好,各种标签将人们彼此区分开来。而正是因为有了与异类的区分,才使合作在同类之间得以无中生有,同时造就同类与异类之间形形色色的界限:没有篱笆就没有篱笆之内的合作,有了篱笆却又限制着合作向外的扩展。
70亿人共存于今日世界已经是合作秩序造就的伟大奇迹,而人群之间却为了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原因彼此相攻,有时用批判的武器,有时用武器的批判。“我们”与“他们”之分是无解心结。对人不对事,是进化对我们的护佑,又是留给我们的诅咒。
最终,你我所能期望的,是与陷阱共存。使我们幸而能脱离陷阱的解药,来自今天的洞察:
虽然我们注定不能也不应该摆脱群体标签,但要时时记住,对人不对事里这个人,不能只是作为群体的人,必须要有作为个体的人。我不愿为标签赴汤蹈火,我只愿为你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