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柳宗元的《江雪》的意境

2024-01-21 04:05   geyange.com

江雪属于几言绝句

这个问题很值得讲一讲,简单一点说,这是仄韵律绝的格律问题,拓开来说 ,关乎绝句和仄韵律体的划分体系了。

这里,我们要弄清楚近体古体的区别。我们现今学格律,大都是看的王力先生或者启功先生的,在他们的书里或多或少地都有提及仄韵律绝的存在,但是都没有展开来讲。其中有些书甚至就直接把仄韵诗都归结为古体诗了。

但是由于开口太大,讲起来比较麻烦。这里就针对绝句的仄韵格说说了。

对于绝句而言,我们要知道绝句作为体例在诗中是有两种含义的,一种是格律不严谨的南北朝及之前的绝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古绝句,一种是律化过后的绝句,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见的绝句。

关于绝句这个名词的起源,一般认为是南北朝流行的联句。一人四句,互相关联性不大,把每个人的四句诗拆下来,联句就变成了断句,断者,绝也,也就是绝句了。这是现在学术界对于绝句这个名词的起源的推论。

应该说,这是现阶段下最符合的说法了。这也就意味着绝句的定义不像律诗那样明确有着平仄作为保障,所以对于绝句的划分,有广义的,也有狭义的。

我们可以看到《唐诗三百首》里有着许多仄韵五绝,而律诗,全部都是平声韵。所以说蘅塘退士是把绝句的定义放到 广义,而律诗以平声韵与否划分。

但是这样的划分掩盖了一个矛盾,那就是对于仄韵绝句的近体古体的归属问题。虽然我们以广义的绝句可以解释《唐诗三百首》的诗体划分现象,但是仄韵绝句特别是声律完善之后的仄韵绝句到底算是近体还是古体仍然没能解决。说是古体吧,但是很多又都为律句,很多还符合粘对,说是近体吧,格律又没有近体那样严谨。

这个问题是有争议的,在古代就有很多争议,现在当然也有争议。由于绝句定义的混乱,要解决这个问题,不妨以仄韵律体寻找证据。

反对的有:

李之仪“近体见于唐初,赋平声为韵,而平侧协其律,亦曰律诗,由有近体,遂分往体,就以赋侧声为韵,从而别之,亦曰古诗。”

许学夷《诗源辩体》云:“汉魏五言终变而为律、七言终变而为古者,盖五言仄韵与转韵者少,而平韵者多,仄韵转韵者虽为古,而平韵者则皆入律矣。”

梁章钜《退庵随笔》:“七古有仄韵到底者,则不妨以律句参错其间,以用仄韵已别于近体,故间用律句不至落调”

支持的有:

元代方回《瀛奎律髓》卷二十二月类,白居易《西楼月》、卷三十五庭宇类,俞汝尚《题三角亭》下注云“此仄声律诗”。

明人谢天瑞《诗法》则有“五言律仄韵”、“七言律仄韵”、“五言绝句仄韵”、“七言绝句仄韵”等名目,并以灵一《栖霞山夜坐》作为五言律仄韵,高适《九月九日赠颜少府》作为七言律仄韵,柳宗元《江雪》、崔国辅《怨辞》、王维《竹里馆》作为五言绝句仄韵,长孙佐辅《寻山家》作为七言绝句仄韵的例子。

清人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卷十一《奉和圣制御春明楼临右相园亭赋乐贤诗应制》下注:“或谓律诗无仄韵,其仄韵者,乃是对偶古诗耳。成谓古、律之分,当以调以格,不当以韵。唐人试士类用律诗,今考张谓之「落日山照曜」,豆卢荣之「春风扇微和」,裴次元、何儒亮之「亚父碎玉斗」,郭邕之「洛出书」,俱用仄韵,不居然可知乎。孙月峰作排律辨体,特出仄律一门,盖有见于此矣。”

王力《汉语诗律学》:

近体诗以平韵为正例,仄韵非常罕见。仄韵律诗很像古风;我们要辨认它们是不是律诗,仍旧应该以其是否用律句的平仄为标准。

仄韵律诗和绝句可以说是近体诗和古体诗的交界处。

21.05.05补充:赵殿成注里,唐人试士诗,「洛出书」的仄韵,搜韵检索到的,除了郭邕,还有萧昕。「春风扇微和」,宋人韩维亦有仄韵诗。

这里的支持与反对,其实是类似有严格格律的仄韵诗是否应该划入律体的范畴,而非对其本身平仄习惯的讨论,这个我们只看例子,不看后人的评论。)

仄韵诗一旦归于古体,那么也就是否认了它在声律上的追求,尽管这类仄韵诗很多在声律上没有平韵那样严格,但依然可以总结出一个能够符合大多数的规则,并且在中间两联也讲求对仗,而古体却不能,所以我倾向于把这类仄韵诗归于近体。

既然我把它归于近体,那么它一定是有一个比较通行的规律,这反过来也是我认为近体的原因。

根据对大多数唐代流传下来的仄韵律诗的统计,大致是有这样一个规律的:

1.大部分是律句

2.基本符合粘对规则

3.单数句末字平仄相间(首句末字为仄,不一定要押韵),首句末字平仄不论

当然,这类仄韵诗本身流传较少,可能规则确立不完善,自然有不符合的。但这是一个统计学问题,不能看个例。(严格的样本可以参考上面举出的诗)

我们举几个例子,就举《唐诗三百首》里的:

寄全椒山中道士

韦应物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夕次盱眙县

韦应物

落帆逗淮镇,停舫临孤驿。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人归山郭暗,雁下芦洲白。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

溪居

柳宗元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宿业师山房期丁大不至

孟浩然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就先看这么几首,除了柳诗第二联失粘,其余基本都符合粘对。句子平仄方面,几句不合律的,有的是拗救,有的是一三不论,仅有少数为非律句。单数句末字平仄也符合相间规律,而且对仗的痕迹也很明显。

关于仄仄平仄平这个句式,我觉得还是要说一下的,现在一般认为在平声律诗这是不可以的,但是在仄韵律句中出现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关于这个是否为拗救的问题,我觉得还是值得商榷的。

此外,在仄韵律体中,三平尾也有,比例高于平声韵中,孤平,在仄韵中同样不忌,这个跟仄韵词里面出现孤平的道理是一样的,因为非韵句嘛。

当然,上面说了,这是一个大体的规律,不应以个别的失粘、失对、非律句就排除律诗的可能性。也有把平声韵律诗规则完全照用的仄韵律诗,单数句末字均为平,只是数量远远少于上面的,所以不多做说明。

仄韵律句不像平声那么严谨的原因,我想是这就是古人在声律下追求古意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没流行下去。还是王力的话比较合适:仄韵律诗和绝句可以说是近体诗和古体诗的交界处。

我举律诗的原因,就是这样规律更好看一些。回到题目。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个失粘,但完全是律句,所以我也认为是近体仄韵绝句。

为了大家更好理解,我们举王维的仄韵五绝。

班婕妤三首(其一)

玉窗萤影度,金殿人声绝。秋夜守罗帷,孤灯耿不灭。

王维辋川集里很多仄韵五绝,我们把王作及裴作中的仄韵都放上来看看。

我们可以看到大部分都是符合上述规律的,其中王维第三句末字必平,所以那些首句末字也为平的,单数句末字均为平,但是裴迪基本上是平仄相间的。

如这一题: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

日夕见寒山,便为独往客。不知深林事,但有麏麚迹。(裴迪)

21.05.05修正:六年前没仔细读,实际上虽然裴迪第三句有作仄收的,不过还是平收的多。我重新检查一些唐人的使用情况,基本上是第三句作平收的情况,即使第一句是平收,仄收的也是极少数情况。例如刘宾客「淮阴行」五首,只有一首第一句平收,第三句仄收,反而有两首第一句平收,第三句也平收。实际上可以类比平声韵的绝句,第一句收尾平仄可不论,第三句习惯上要相对,不过仄韵诗好像要求没那么严格,所以偶尔会出现一些例外。

我们这代人入门格律,大多还是王力《诗词格律》或者其它一些今人的书,又或者从这里面发展而来的资料,这些资料里对仄韵诗的介绍几乎没有,当然也可能是我当时没看进去,毕竟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因此有些人会认为仄韵诗就随便写,平仄不用管,这是不对的。实际上是要区分格律兴起之前和以后,有意识地写律句,那么也是有一些习惯要参考的。)

这里可以看得出来,仄韵诗虽然大体上是有规律的,但它是非常不成熟的,互相唱和的两个人对于仄韵五绝的格律也未达成一致。

好了,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了:

仄韵近体诗虽然形成了,但是并未成为诗人们自觉探讨的话题,它一直在诗人们非自觉的状态下创作,所以显得很不成熟,尽管可以总结出大致规律,但其符合度仍低于平韵律绝,在形式上的规范仍然取决于作者的认识。

创作的话,我推荐遵循上面的规律,毕竟如此规律怎么也不像是巧合可以解释的。

我认为如此规律的原因是,仄韵近体特别是五律,平仄没必要太严格,伤格;平声结尾不必太多,伤调。

当然这个不是定论,如何创作,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

葛晓音 论初盛唐绝句的发展 ———兼论绝句的起源和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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