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的千古名句是哪一句
.[唐].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岑参于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在轮台幕府时,雪中送别之作。他于是时正在北庭都护、伊西节度、瀚海军使封长清幕下当判官(是主帅的佐理文官)。按唐制,特派担任临时职务的大臣,可以自选中级官员,经皇上准奏后充任判官,作为助理。
这是岑参边塞诗中的著名杰作。它通过咏雪送别,描绘和赞美了边地壮丽风光,表现诗人的真挚感情。
“武判官”,究为何人,不详。“京”,指唐都长安。
* * * *
此诗结构比较单纯,全诗十八句,基本内容可分如下两大部分——
前半八句,写“咏雪寄情”,即以雪景烘托送别;
后半八句,写“送人咏雪”,即在送别中描绘雪景。
中间的第九、第十两句为全诗过渡,结上启下。
第一段:咏雪寄情
先看前四句——高原雪景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四句是写西北高原雪景,很有特色,突出三个字:早、大、奇。
何谓“早”?你看正当古历八月,农作物收获的金色秋天,那里却已寒流滚滚,大雪纷飞了。这不是很早吗?
何谓“大”?雪花一块块地乘着卷地北风呼啸而下,连那坚韧的“白草”也被摧折了,而且一夜功夫,遍地铺絮。这还不算大吗?这里,着重补说一下白草这个词。据颜师古注《汉书》时说:“白草,我国西北地区所产之草,牛马皆嗜。干枯时成白色,古名‘白草’。”(大意)清人王先谦补注曰:“春兴新苗,与诸草无异,冬枯而不萎,性至坚韧。”诗人于此点明“白草”,当深有其意。
何谓“奇”呢?虽然寒流翻滚,大雪纷飞,韧草摧折,但是,它们却带来了“千树万树梨花开”。这还不奇吗?这种把西北塞上的寒天、暴风、早雪原是萧条峻冷的景象,却写得如此“万树枝头春意闹”,的确奇妙,不落结套,蛮有新意。
但是,塞上的风雪,固然有逗人喜爱的壮美的一面,但它更有峻冷的一面。下边四句就是极写其寒的——军营奇寒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
这四句是写军营中的寒冷。是用人对物的一种“冷觉”来尽力描绘营中的严寒——
在挂掩着珠帘和罗幕的军帐中,大雪浸湿了帘幕,冰珠难分,虽然穿了狐皮袄,盖着锦缎被,还是感到轻而不暖。散入,即趁风飘入。
在野外寒风凛冽的雪地上,戍守边境的将士们,当然更加冷了。他们手冻僵了,加上被冻硬了的雕弓,实在无法拉开;他们披挂的铠甲,冰冷刺骨,硬梆梆的实在着不上身去。角弓,用兽角装饰的硬弓。控,即拉也。都护,镇守边疆的长官。唐制,在全国边地置设六都六府,各设大都护一员统领。此处的“都护”与上句的“将军”,均为泛指最高长官。
诗人用了一些边塞军营中特有的物象(如帘幕、散雪、裘轻衾薄、刺骨铁衣和僵硬铁弓等)来集中描写塞外严寒,显得有丰富想象又十分逼真。这样写,既表现了塞上风雪的另一特征(除壮美之外的峻冷),又很巧妙地突出了边防将士的英勇气概和无畏精神。这是写雪景,也是写人物。用的是一种细致刻画的“工笔画法”。但是,下边两句的“过渡段”所用之法,则“写意笔法”了。请看——结上启下的过渡: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这两句是上半段与下半段的“接合部”,起着结上启下的过渡作用。它一方面,是对塞上奇寒壮丽景色作进一步描绘;另一方面,又是作为送别的自然背景来写,以便引出下面的饯行、送别等场面。从天山上展望戈壁大漠,见到的是一幅色彩壮丽而又有复杂思想感情的“大漠雪景图”。你看,冰凌纵横杂陈的浩茫沙海,千姿百态,银光耀眼,是一个奇妙而壮美的净化了的世界。面对这样的边塞风光,当然令人赞叹。可是,你想:天上冻云万里,地上白雪无垠,在如此寒冷的环境里,在这种愁云笼罩的气氛中,大家为离乡别井的征人,却在“客中送客”,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情呢?融情入景的“愁云惨淡万里凝”一句,为送别场面抹上了一层浓重的悲愁色彩,心情感到异样沉郁。同时,在诗歌结构上说,这样一个过渡,使诗之上半向诗之下半过渡,显得十分婉转自然。
诗歌写到这里,对于塞上风雪,似乎已经充分描摹了,其实不然:它只是侧重于咏雪,借雪寄情而已,以雪景来衬托送别。在下半首,诗人还是扣住“雪”这条线索继续描写和歌咏,所不同之处,只是侧重点变了:现在侧重于送别的描写,即在送别中继续描绘雪景。
第二段:送人咏雪
先看前四句——中军宴请: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在此先释几个词语:
中军,古代军队多分兵为中、左、右三军。中军为主帅亲自率领的部队,也即发号施令之所。这里借指轮台节度使营帐。饮归客,以酒款待归客(此指武判官),饮(yìn,印),给人以酒喝,称“饮”。辕门,此指军营正门。掣(chè彻)牵动。
为了给归京的武判官饯行,中军帐内摆了盛筵:席间演奏了各种乐器伴奏的音乐,借以佐酒。诗人在这里虽然未明写音乐的声响,也未具体描述席上的劝酒和话别,但是读者可以凭借自己已有的体验想象得出这种宴请场面一定是很热烈的:频频的劝酒,殷殷的嘱语,还少不了来几个猜拳喝令,再加上激昂的胡琴声,幽怨的琵琶声和悠扬的羌笛声等各种乐器的送别曲,当然,还有随曲而舞的优美舞姿。这不正是异常热烈而欢乐的场面吗!
然而,正是这种异样的欢乐,包含着难言的沉郁。你看,纷纷地下个不停的夜雪,积满了辕门内外,似乎为雪伴奏的呼啸北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地括着。不过,它怎么也不能吹动被凝冻了的红旗。这种情景,又是何等的静穆而肃杀!
诗人在诗篇中,就是这样地将热烈饮宴同沉重送别,把欢快的翩翩歌舞同愁郁的辕门夜别,以及让“冻不翻”的红旗同“纷纷下”的白雪,统统摄入诗中,使其冷热对照、欢郁相对、红白相映和动静对比,造成一种特殊的氛围。在这种强烈对比中,反映了主客之间那种复杂的感情和心理状态。
在这种气氛下,把诗引入最后一层意思,即诗末的四句——雪地送别: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轮台,唐贞观十四年置县,取汉轮台为名,隶属于北庭都护府。即今新疆乌鲁木齐市东北的米泉县。
天山,一名祁连山,横亘新疆自治区东西,长六千余里。
马行处,指马走过的蹄印。
这是一次情谊至深的送别——送出了军营的辕门,不止,一直送至轮台这个边城的东门;不仅仅是跟前随后地躬亲相送,而且还用目光远送,直至“归客”为群山隔阻,隐而不见时,还默默地凝视着雪地上归骑留下的蹄印而沉思不已。为什么这样呢?大概是为归客耽心:在这苍茫雪地、山回路转的去京途中,可能遇上种种艰险;他们也可能在默祷:祈祝归客一路顺风、旅途平安! 也许他们随着远去的归骑踪迹而让自己也神驰故乡了。
总之,友人离去,相送上路,步送不及,以目送之;目送不及,倾耳听之;杳然远去,视迹思之;最后心相随之。这真是一次特殊的送别,别离之情冲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不落自古以来“送别诗”的俗套。这样的状物抒情,就把咏雪、送别和思乡三者统统交织在一块,使诗歌内涵深重、情真意挚。
* * * *
岑诗有一个基本特色:富于浪漫色彩,气势宏伟,想象丰富,着色瑰丽,热情奔放。这个特色,使其边塞诗显出一种奇特异彩的艺术魅力。这首《白雪歌》就具有这种色彩与魅力。主要表现有三:
一、诗的精巧构思
这首诗所以成为岑参边塞诗三大名篇之一(另外二首是:《走马川行》、《轮台歌》),并今古传诵不衰,这同它的精妙的艺术构思有密切关联。好的构思能使诗的内容丰厚,思想深沉,变化开合,惊心骇目。我们看这首《白雪歌》,在构思上,至少有这样三点值得借鉴:
第一、寓情于景。从咏雪到送人,既是一线到底,又是前后各有侧重。先以咏雪开腔,打下浓重的感情基调;然后,写军中饯别,使别情益加炽烈与凝重;最后,详写雪地送别,其离情别绪更加深而且广,为诗歌点了“诗眼”,涌上高潮。
第二、寓浓于淡。它写惜别,见于豪放之中,无柔弱之情,更无怨艾之声,在遒劲苍凉的描画中,呈现了英雄本色(即浪漫乐观);它抒乡情,闻于言语之外,传有画外之音,即寓浓情于淡语之中。
第三、寓巧于拙。状写音乐歌舞,列举种种乐器之名,似乎非常笨拙,而其实,意味深长。因为演奏的都是异地之乐和边疆之舞,这使一般的离情别绪发展为思亲怀乡之情。在乍看似乎笨拙的外壳内,巧藏着丰赡而深沉的内容。
二、诗的优美旋律
这首诗的基调是:奇丽而豪放,雄浑而深沉。这正体现了诗人的浪漫、乐观的本色。但基调之外,也杂有舒缓轻柔的旋律。它首先以陡促开腔,继而转为舒缓,接着又变成滞涩紧张,进而发展为浓重的调门。经过这种大肆渲染以后,又转而轻柔,接着出现悲壮和深沉,最后,以隽永的旋律煞尾。这样,就使得诗歌的声情和曲调一波三折,变化错落,有急有缓,时紧时弛,创造出一种抑扬顿挫、跌宕有致的优美旋律和悦耳音响,让人读一首诗,宛若唱一曲歌,大有音乐美的享受。
三、诗的独特风格
从其实质内容上说,《白雪歌》虽然从头至尾均描绘着边塞风光,但仍是一首送往迎来的“赠别诗”,是古来一般的诗歌题材。但岑参采取了与众不同的表现手法,创造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对古典的赠别诗,进行了一番革新。这就是:在诗中他用了主要篇幅描绘祖国奇伟的山水和塞上风貌,把一首原本的送别诗,写成了山水诗,但又不失题中应有之义。在极写山水风貌之中,或者在诗尾,用淡墨点染一下,传出赠别送行之意。而这个“赠别之意”,在篇幅上是“淡墨轻描”的,可是,所包含的内容及情思,却是甚为浓醇而隽永。
在岑诗中,像《白雪歌》那样的手法来写赠别诗的,还有《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敷水歌》(送窦渐入京)和《天山白雪歌》(送萧治归京)等等,都是烩炙人口的名篇,值得一读。